嘶哑难听的声音响起：“没关系？上次他可是舍命护你，这次定要叫他有来无回。”
上次？何九歌下意识地认为是越城那次。关心则乱，她完全忘记了，越城那次追杀的目标其实是她。
“不要伤害他，你们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何九歌急切地说。
一个略微尖细的声音忽然低呼：“他来了！”
何九歌一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阻止什么，可她胳膊反捆，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
“我们要什么，你都肯？”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对！”何九歌毫不犹豫。
嘶哑的奸笑，一听就是不怀好意：“等我们杀了他，再来找你。”
一串脚步声远去，随后是关门声。
循着方向，她磕磕绊绊地冲撞过去，喊道：“朗清快走！”
兴许是他没听到，外面响起打斗声。从声音很难判断，谁是上风。她急得跳脚，却固执地相信朗清不会有事。
不过片刻，门被打开。
何九歌被人推倒，只听“哎哟”一声，又像是有什么被重重丢在身边。那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朗清，你还有一刻钟，赶紧留遗言吧。”
说完，又是关门声。
这时，屋子里只有她和朗清了。
何九歌试探着开口：“朗清？”
好一会儿，才听到“嗯。”有气无力的感觉让她终于慌了。
“你哪里受伤了？你帮我解开绳子，我带你出去。”
“我中了毒，飞魂散。吃了的人会在一刻钟后化为腐肉，又丑又臭。现在我四肢无力，实在没办法解开绳子。”
何九歌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朗清怎么会死？他可是男主，天道的亲儿子！不是说可以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吗？你男主光环呢？
朗清轻轻叹息：“对不起，护不住你……”
是啊，从来到这里就一直是朗清护着她。当初那份卖身契，玩笑的成分居多，她不过是买份保险，图个心安。而他，一直守着那份承诺。他从来都是站在她前面，替她挡去风雨。
何九歌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眼睛的黑布被濡湿，显出两团更深的黑色。
“你哭了？是为我哭吗？”
何九歌压抑着哭泣，嗓子酸疼：“你不会死的。一定有办法带你活着出去。朗清，别放弃。”
不知朗清在想什么，片刻后他才问：“我中了毒，一刻钟的时间根本不可能拿到解药。若我死了，你会为我哭吗？”
何九歌点点头，又忽然觉得点头好像是承认朗清会死一样，又连忙摇头。
“嗯，不为我伤心也好……”
被他语气中的落寞刺痛，何九歌急切地，几乎是喊出来：“我不想让你死，你不要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朗清，想想办法，别死行不行？”
两个人离得很近，很明显听到朗清重重地呼吸声，不过转眼就恢复了平静。
“九歌，人之将死，你可愿跟我说句实话？抛开身份，抛开所有顾虑，你，可中意我？”
何九歌僵住，连哭都忘了。
中意？喜欢？
这是多么虚无的东西！曾经，爸爸也是那样爱妈妈，好的都留给她，什么都是先想着她。到最后，还不是丢下她们母女？
她完全不知道如何回答朗清。若说不喜欢，看着朗清受伤，她会难过；此刻他身中剧毒，她甚至有些绝望。可若说喜欢……她真的说不出口。
她不可能留在这里一辈子，而且他注定要娶乔玉，那么她轻易说出口的这句承诺，根本就没有办法兑现。无法兑现的承诺，伤人伤己。
“……所以，你一直撮合我和乔玉。所以，你把玉如意赠与乔玉。那我为你做的这一切到底算什么？何九歌，你就算不喜欢我，也不必这样糟蹋我的心意吧！”
何九歌太过震惊，以至于并未发觉朗清的语气极重。
“不是这样的。玉如意是乔玉向我讨要的，不是我要给她。我并没有……”
何九歌的话猛地顿住。他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带着一丝凉意。
“何九歌，你可知我寻了你多久，才能好好陪你走完这段路？”
嗯？什么意思？何九歌不懂，只听朗清以一种极其孤独、悲痛的语气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中的他是晟国太子，她是延国丞相之女。
两国交战，死伤无数，孤鸿遍野，血流成河。
他是领兵的将军，她是延国最杰出的谋士。
他所到之处，皆遇阻挠，但总能顺利拿下城池。
有人提议，屠城，再不行就抢掠一空，男的杀了，女的充军。
他从不肯。他攻下的城池，不曾杀一个人，抢一粒米。
说到底，两国交锋，更像是他与她对弈。
直到攻打到永安城，她孤身一人站在城门外，等着他来。
她说，愿自刎于此，只求他做个仁君，善待百姓。
她死后的很多年，他才知道，那些顺利拿下的城，是她不愿见百姓与将士无辜死于征战，又见他仁德，才暗中助他。
某夜，他重新复盘，重走一遍当年的征战。不知为何，再回忆起孤立于城外的她，便深深刻在心上。
后来，他无意间得到一块灵宝——墨玉玉牌，在他老死那一日，竟把他带回到原点，让他重活一次。他兴高采烈地渴望弥补遗憾，谁知，她根本不认得他。
就这样，一世她被山贼劫杀，又一世嫁给了顾遥，再一世甚至不曾谋面就身死……
如此经历了六世。他经历了六世折磨。
越是如此，他越是不服命运。
如今，是第七世，他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看她还能怎么死！
——朗清缓口气，问她：“九歌，我吃了这么多苦，只是想和你走下去。可你为何如此狠心……”
平心而论，她真的不是狠心。谁让男主的剧本和炮灰的剧本不一样呢？
没有经历过，何九歌并不能完全理解朗清的感受。但她知道，如果重活一次，能够让爸爸和妈妈不分开的话，那么她也会这样选择。
如果，她无论做什么，爸爸都不能理解，妈妈也无法认同，那么她肯定会怀疑自己，会无法坚持下去。
到底是怎样的爱意，才能让他坚持了六世。
从生到死的六世。
他要承受她的死，亦要承受身边每一个他在乎的人的死亡，这么多的痛苦加诸在一个人身上，他——到底是如何熬过来的？
“如果爱上我，就能救活我，你可愿意？”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