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覃虎想发言，李大年也不敢点他的名，那太跌份啦，整个大队没有人发言，竟然让一个列席的学员开头炮，太有点不上路了。
“五中队的，你们俩谁先来？”李大年完全无视覃虎，他开始点将。
五中队是通信保障分队，中队长和教导员都是山东人，快人快语，历来是全大队的活跃分子，每次开会总喜欢抢个头彩。
谁知道五中队的队长站起来略一停顿，立刻说道：“李大队，让指挥分队先说吧，他们到哪，我们通信分队跟到哪，再说我还没有考虑。”
五中队的教导员也在旁边，重重地点了点头。
五中队的两名主官都不敢发言，其它中队的更是把头低的更深了。
李大年强压怒火，又扫了众人一眼，对着坐在前排的一位胖子说道：“李主任，你们教研室先来，抛砖引玉吧，看看你们的改训方案。”
李主任是个老兵，作训方案都是他们提出来的，本来，李大年还想留着压阵呢，现在不得不搬出来。
“这个……”负责实训的李主任一看眼下这氛围，不得不硬着头皮开说。“嗯，那我先说，今晚睡前也没考虑，现在急就章难免不成熟。”
这位胖胖的李主任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思路。
“西山下雪不稀奇，关键是下的这么早，这种突发情况肯定给我们的实训增加了难度。”
开篇就是一通废话，李主任看看李大年，再看看老覃，见两人没有反应，便继续说：“野战条件下，战场情况千变万化，不管出现什么样的条件，这仗都要打……”
“那你说说看，遇到现在这种情况该怎样打？”绕来绕去，都是废话，老覃忍不住了，冷不丁插了一句。
“这个……一号，我说出来恐怕也是纸上谈兵。”
“没关系的，善于纸上谈兵也是一种本事，所有的参谋作业都是从纸上谈兵开始，这叫运筹帷幄。”
老覃笑着对这位李主任说，鼓励他切入正题。
“是，一号。我觉得现在下雪了，这是难得的机会，我们是不是可以增加一个滑雪项目？兵贵神速，如果大家都会滑雪，将来行军打仗……”
“行了，扯淡。”
老覃这次真怒了，如果这句话是从一个政工干部嘴里说出来，他还能原谅，但这是从一个主管西山驻训的教研室主任嘴里说出来，他就无法忍受了。
“小李子，你马上电话军司令部值班室，让作训处李处长上来。”
“是！”李大年一听，不问理由，立刻起身去隔壁房间打电话。
老覃一脸黑，全屋子里的几十号人立刻肃然。
沉寂了有几分钟，老覃这才张开嘴，对着满屋子的干部说：“同志们，我们干训队这批学员，很快就要南下。未来他们去干什么？不是游山玩水，是去搏命的，是保卫我们的疆土和老百姓的利益。南方有雪吗？还滑雪？我看滑水还差不多。”
老覃越说越生气，他用食指关节敲敲桌子，“让你们头脑风暴，不是头脑灌浆糊。这场大雪，是我们西山驻训的意外情况，我们可以停训，可以调整训练计划，但不是搞一些不切实际的训练。”
老覃这一番话，立刻让胖胖的李主任淌汗了。他这随口一说不要紧，没有想到首长的反应这么大。
李大年打完电话回来了，他刚刚坐下，老覃的目光就扫过来了。
“咯噔”，搞的李大年也吓了一跳，首长不会点我的将吧？
头脑飞快地一转，立刻有了主意。因为他看到覃虎正伸长了脖子看着这里，好啊，初生牛犊不畏虎，那就让你来说吧。李大年不等老覃同志张嘴，立刻快速地扬扬下巴，向覃虎示意。
果然覃虎站了起来，一看覃虎站起来，李大年立刻拍拍手，佯作不知地说道：“大家静一静，听听我们的优秀学员，来自军校的覃虎同志谈谈他的看法。”
由于老覃是背对着覃虎的，回头一看果真是自己儿子，心里想，你算哪棵葱？可想阻拦也来不及了。
覃虎一看，李大年都说话了，立刻清清嗓子，准备开腔。
这一屋子里的人，除了极小一部分干部知道覃虎是一号的儿子，但大部分人并不认识。一看这个毛头小子站了起来，而且还是个学员，立刻有人撇了撇嘴。
覃虎根本不在乎这些人的反应，他张嘴说道：“孙子兵法虚实篇里有一句话，叫作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我们用兵作战，没有固定的模式，就像水没有固定不变的形态一样，能根据敌情变化而取胜的，就叫做用兵如神。“
哇，开篇就是引经据典。一开始有些小瞧覃虎的人，开始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这个新兵蛋子。，
老覃没有吱声，不过看老覃的表情似乎挺享受。
”孙膑在他的谋攻篇里，还有一句话叫‘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这是什么意思呢？那是知道什么情况下可以打，什么情况下不可以打的将领，才能打胜仗。孙子想告诉我们的是，指挥员要审时度势，灵活机动地制订计划，不可死搬教条，墨守成规。”
王珂在边上，看看覃虎，不由得暗自佩服，这才多长时间啊，自己这位兄弟的成长，那真叫一个快。就凭他这几句话，都比那个李主任强。
此时的老覃也被儿子这几句话震撼到了，他回过头，睁圆了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然后不紧不慢，半是嗔来半是喜地说：“少绕弯子，你就直说吧，面对这场大雪，我们的作训计划到底该怎么改？”
覃虎一愣，他可没有想到老覃用这样的口吻问他。转念一想立刻明白了，在这里没有父子，只有上下级。
于是覃虎大声地说：“是，一号。”
这未免有点滑稽，王珂心想，你小子还真把自己当棵葱了，可是这种场合，他还是蛮钦佩覃虎的勇气，佩服这爷俩的军人作派。
覃虎低下头，看看王珂，这才抬起头来说：“今天晚上这场大雪，让我想起两年前，我和我的战友王珂参加的内蒙特训，那里的雪比这还大，雪地作战，关键是在藏与行，刚刚教研室李主任说到了行，其实我也有同感……”
王珂听到这里，心里暗叫糟糕，怎么又绕回来了，你老爹刚刚才骂过，南方有雪吗？
不光王珂，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为覃虎捏了一把汗。
只见覃虎不紧不慢地接着说：“但我说的藏与行，与李主任略有不同。这里是西山，草深林密，加上这场大雪，野外生存雪藏，更能磨炼我们的意志，而行，不如增加一个按方位角行进，让我们的学员在复杂地形下，更能够找着北。”
说到这里，李大年首先鼓起掌，除了有点拍马屁，真的有点小佩服，虎父无犬子，这才是将门之后。
“李大队，我的话没有说完，要说雪地里按方位角行进，我们十三中队的王珂排长最厉害，我敢打赌，现场没有教员能比他做的更好，我们军作训处李处长可以作证。”说着，覃虎就开始拽身边的王珂。
“嗡”，一屋子的人又炸了，不，应该说被覃虎这番话点燃了。
王珂的脸一下红了，这才是兄弟，自己上位，还不忘记拉兄弟一把。
这时屋子里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是老覃的。“这个不用李处长证明，我就可以证明。王珂当时是第六小组的组长，当时包括军侦察连在内，他们拿了一个第二名。”
老覃一发话，满屋子的人立刻开始向王珂这边看来，王珂赶紧起立，向全屋子的干部们敬了一个环形礼。
覃虎一见老爸挺他，知道刚刚的话说对上了点，立刻又把当年第六小组雪地潜伏，活捉李处长，最后按方位角行进，如何成功地克服地磁影响，在茫茫雪海里，靠过硬的军事地形学摸回营地的事，绘声绘色地补充了一把。
这一下可了不得，现在满屋子的人，再看两个站立的毛头小伙子，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敬佩之光。
假如要是范晓昭和吴湘豫在此，说不定立刻扑上去都有可能。
“小王珂，你是不是说说？今天晚上让你和覃虎列席会议，就是想听听你们这些来自基层小鬼们的看法。”
老覃此时，已是满脸的笑容，虽然这件事他早就听自己儿子说过了，但今天大庭广众之下，再听覃虎说了一遍，更觉得后生可畏。
看到老覃点将，王珂双脚跟一磕，大声说道：“是。”
王珂挠挠脑袋，在这种场合再去谈内蒙特训，那完全不合适宜。但要论起修改作训计划，自己真没有那个资格与水平。“嗯，各位领导，我同意覃虎同志的意见，现在我想屋外的大雪，应该漫了脚面。如果到明天早晨还不停，很有可能这场大雪……”
“报告！”门外突然响起来一个声音，打断了王珂的话。
“进来。”李大年回头说了一声，门一推开，一股冷风破门而入。志愿兵劳木机和三位炊事员，抬着一个箩筐和一个保温桶走了进来。
“老母鸡，这是干什么？”李大年问。
“报告大队长，我们炊事班知道大家在连夜开会，便做了些肉饼和一锅姜汤，请首长们垫垫。”说完，他又低低地补充了一句：“这都下半夜了，要是白天，也该吃午饭了。”
又一股风卷着雪花，灌了进来，大门被吹得“咣”一声，靠近门边的人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啊？众人一齐向门口看去，这才发现，几名炊事员解放鞋上全是雪，门外已经白雪皑皑。
果然是大雪，而且这雪还不小。
老覃眉头一挑，看来昨天晚上的命令太及时啦。如果等今天天亮再下命令，恐怕穿着解放鞋，连门都出不去了，还谈什么驻训？
……
老覃不敢想下去了，他连忙对自己的秘书说：“你们和军医院的同志，还有各中队的教导员，立刻，马上分头到各驻训点去查查铺，重点看看有没有学员冻伤？没有生火炉的，就算劈床板，也要先把火炉、火炕烧起来。”
“是。”秘书立刻带着十几个人出去了，屋子里顿时冷清了不少。
老覃这才回过头来，神情严肃。“同志们，大家都看到了吧。这是一场大雪，是对我们驻训最严峻的考验。如果昨天不是十三中队的食物中毒事件，我也不会来。可是来了就碰上这事，遇事不怕事，我与你们一起来迎接挑战。”
这番话，立刻在屋子里荡了一圈，大家心里好暖。跟着这样的军长，立刻有了主心骨。
“来来来，既然炊事班做好了，大家就吃点，带碗了吗？”
“带了。”老母鸡立即从一个桶里取出一只碗，盛了一碗热汤递给了老覃。
一看吃饭，王珂和覃虎立刻挤上前，帮助分碗、分饼、盛汤。这还不算，王珂抱起箩筐，里面还有不少肉饼，去追老覃的秘书和那些教导员们。
等王珂再回来时，房间里的人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来来来，小王珂，你是先吃还是先说？”老覃咽下一口肉饼，又端起碗，把里面的汤一口饮下，对着王珂说道。
“一号，我就不吃了。我继续说？”
“好，继续说。”
老覃这一说，房间立刻安静了，现在都是军事干部，大家被门外的大雪惊倒了，个个神情严肃地想听王珂的高论。
“各位首长，刚刚我说同意覃虎同志的意见，是昨天下午我们随大队长看了一下地形，我们现在的场部，都是便于步兵和装甲兵展开的预设跑道，地势平缓，并没有南方那样复杂的热带雨林，在这里训练，就算下再大的雪，也训不出任何战术意义。”
“嗡”一声，立刻又炸了锅。
“等等，小王珂，你的意思，我们不仅要改作训计划，还要变更训练场地？”老覃神情肃穆，顿时陷入了沉思。
是的呀，因大雪改变作训计划已经难倒了大家，要是再改军里已经批准的驻训场地，那岂不是……
“王珂，除了我们这里，这大雪封山，我们到哪里去找热带雨林？”李大年摇摇头，这个王珂真是个愣头青，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这是存心要将我们干训队的军啊！
“有，我知道，那里的训练效果要比这里强上十倍。”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