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云尚飞好奇地问。
景以柔拽了一下云尚飞的衣服,摇了摇头,提醒他别打断项阳树。
“后来,过了大约三个月的光景,言青言在妖界苏醒了过来。”他不紧不慢地说完,便久久地凝视着空气中的某一点,不再言语。
“完了?”云尚飞瞪大了眼睛,皱了眉头,问,“这就是你讲的爱情故事?大树,你是不是对爱情故事有什么误解?这分明就是恐怖故事好不好?脑袋里面冒出了另一个人?想想都……”云尚飞说着,夸张地打了一个哆嗦。
明墨白问道:“被囚禁在人类的头脑里,是不是妖界的惩罚?”
项阳树很认真地想了一想,摇了摇头。
“不是?”云尚飞忍不住问。
项阳树摇了摇头,说:“不记得了。”
云尚飞翻了个白眼,说:“你都记得什么?我猜肯定不是!那哪里是惩罚妖精,分明是惩罚人类。”
景以柔说:“他可是杀了一个人呀!这个惩罚也太轻了吧?”
明墨白问项阳树:“你还知道关于言青言的什么?”
坐在那棵老柿子树上项阳树却像是入了定的禅师,直愣愣地盯着田野里一个小土丘,不再回答任何问题。
项阳树喜欢一个人呆呆地看天上的云彩飘过,看脚下的溪水流远,听风说悄悄话,听树叶的大合唱……
景以柔不知道项阳树在这个跃轮里活了多久,但她知道他的孤独,因为他总是在他们来看他时,叽叽喳喳地不停地讲故事,什么都说,有时候你甚至很难分清他是在和你说话,还是仅仅在自言自语,他知道很多东西,景以柔甚至怀疑他应该是妖界开创之初,他就活在跃轮里了,可是他说,那是风告诉他的,风什么都知道,因为它上天入地,无孔不入。
看着他认真的脸,景以柔还是有些不相信,因为没有人能听懂风的话。
云尚飞说:“项阳树说的根本就是‘风’言‘风’语。”
明墨白说:“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连孤独都是活的。”
虽然项阳树是话痨,虽然他只是一个活在跃轮里的幻象,可是他们三个还是愿意时不时地来看看他,因为他每次看见他们走进跃轮便从树上跳下来,一边呼喊着,一边飞奔过来,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拥抱。
云尚飞说:“他的样子就像一条独自在家里待了一天的狗。”
景以柔喜欢看见他笑,那么干净的笑,让她觉得自己在他的心目中有着特殊的价值。
明墨白说:“我再也不想建一个自己的跃轮了。”
跃轮是妖界一种用灵力打造的特殊的门,用你戴着训妖戒的手指按住门上的锁眼,如果你贡献值符合要求就会打开跃轮,走进跃轮后面的世界,实现空间的跳跃。
妖精们喜欢自己建造一个跃轮,以及跃轮后面的小世界。
项阳树就是跃轮里的一个人物,也是他们全班人都很喜欢的一个人物,虽然景以柔不知道是谁最先在藏书阁后巷里发现的这个跃轮,可是景以柔很感谢这个发现项阳树的同学,因为项阳树是这个跃轮里唯一的一个人物,她觉得项阳树一定很孤单,一定希望有人来看他。
没有人知道跃轮的主人为何要建一个这么没有用的跃轮,他既不会给进入这里的人考验,也不会给任何奖励,项阳树就只会讲故事,好像他根本就是活在故事里,而不是活在这一方天地里,他的故事就像是一个一个没有围墙的牢笼。
住在故事里的项阳树守着这个空旷的原野,还有那青青的山坡,缓缓的溪水,和那棵长满小果子的柿子树。
景以柔觉得如果她是项阳树应该早就发疯了。
云尚飞说:“你难道觉得项阳树还没疯吗?”
明墨白说:“如果我有仇人,我会考虑把他关在这里。”
项阳树却从来没有察觉到他们眼里的同情,他依然开开心心地说着话,从远古时期盘古的开天辟地,到秦始皇的登基,再到吴三桂的冲冠一怒为红颜;从树上有两个喜鹊窝,却有三只喜鹊,到冬吃萝卜夏吃姜;从早睡早起身体好,到溪水里没有鱼,只有石头……
景以柔曾经一度认为他们在他心里或许只是柿子树上的一片叶子,可是她错了。
离他们放假回家过年还有两天的时候,景以柔因为心里烦躁,一个人偷偷地溜出藏书阁,飞上项阳树的柿子树上,看着空旷的原野,她开始想心事,就要回家了,可是她心里很矛盾,各种念头混杂在一起,让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妈妈,她弄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恨妈妈多一些,还是思念妈妈多一些?以前她觉得妈妈的不幸福是她造成的,因为她是女孩,让妈妈失去了爷爷奶奶的关心;因为她是扫把星,让妈妈失去了弟弟;因为她是个长翅膀的妖精,让妈妈失去了爸爸的爱,一切都是她的错,可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这不是她的错,她才是那个受害者,她是家里的出气筒,是爸爸抛弃的那个,是妈妈想要控制的那个,是他们都不爱的那个。每次想到这里,她都恨他们,恨他们为什么要生下她,恨他们为什么生了她又不爱她,恨他们为什么把这么多不该她负责的苦难强加在她身上,可是这种恨就像下一场雨,哪怕下的再大,也有雨过天晴的时候,这时候,她心里又隐隐地有些害怕,当初,她不顾妈妈的反对就离开家来妖界读书,妈妈一定伤透了心,如果妈妈不原谅她,怎么办?如果妈妈搬了家,怎么办?如果她再也找不到妈妈了,怎么办?
正在她的思绪纠缠着在她的眉间打成了结时,项阳树忽然回过头,对她说:“万物生来就注定了分离。”
景以柔愣住了,一时间分辨不出他是不是在自言自语。
项阳树又说:“永远在一起,永远有多远?有没有……这里到溪水那里远?”
“你是在和我说话吗?”景以柔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项阳树。
他点了点头,皱着鼻子朝她笑,十几岁的少年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孩子,他说:“握住拳头,你在手心里,只要你还在,就不怕!什么都不怕!”
景以柔虽然没听懂他的话,可是却觉得他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她还真的有些不怕了,或许只是因为被他的笑容感染了吧?
在项阳树的世界里,永远是白天,天上总有云,树上总有鸟,溪水里却没有鱼……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