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翁在老笔斋被连推带怼，满脸铁青地走出去后，看着宁缺，想说一些话，却被宁缺那凶恶的眼神，给吓退了片刻，随后带着随从拂袖而走。
宁缺恶狠狠的站在门前，目送那位富翁离开，单手提着微温的劣质红泥茶壶，望着店外雨帘，也望着那雨下的富翁三人，直到被淋个落汤鸡后，宁缺却高兴的返回。
正当宁缺准备回去时。
一个红衣女子带着一个小孩，先一步的走了进来，快半人高的书囊，放在了门旁，小孩儿高高兴兴的在四处乱看，那位红衣女子面色冷峻，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字贴，似乎并没有买的意思。
红衣女子的站在店里，宁缺不时的望着她，爱美之心，人人皆有，更何况还是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美好事物，肤光胜雪，那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在各处的书墨上转了几转，这少女容貌秀丽之极，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
宁缺坐在那，既没有招呼的话，似乎是懒得起身招待，眼帘微睁像是惬意地要睡着般，实际心里却是异常的焦灼。
红衣女子四处张望，那一个小孩儿显然没有她的乐趣，只在四周桌子上把玩那些小物件，宁缺看着也没有制止的意思，红衣女子四处望下，最终在一个十分偏僻的角落，有了兴趣，把脸凑到墙上仔细看着，脸上流露着对那副字帖的渴望和兴趣，宁缺微微抬起了头，侧着眼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她为什么对这一字贴情有独钟，但似乎那一个不是他写的。
“字写的不错，你写的！”红衣女子问道。
“没错，我写的。”宁缺身子微微前倾，礼貌回应道。
红衣女子没再说什么，又四处走动，看了会儿，又回到原本的位置，摸着那张字帖问道：“这个也是你写的？”
“额……这一个不是，是我的侍女，手闲之作。”宁缺眼看着她有戏，又不知道她具体想要干什么，便伸手将此幅字帖准备拿下。
红衣女子将剑柄微微抬起阻止宁缺取字贴的动作，红衣女子又是沉默了一会儿，在字帖上眼睛不断的转动，问道：“这幅字帖的……这幅字帖多少钱？”
宁缺微微一愣，说道：“你确定是这一副？”
红衣女子又看了看，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才缓缓点头说道：“就是这一幅。”
这一下倒是让宁缺有些犹豫了，看着这幅字贴，和这满屋子中行云流水又大家风范的书帖来说，实在算不上佳作，只能像做事涂鸦，在纸上行云流水，仅此而已。
宁缺挣扎了半会儿，看着这幅字贴，艰难的伸出了三个拇指，出价三两，出价这么低，是实在是没有脸要，出这么个价格，更多的，是为了更好的杀价。
“三十两！”
宁缺还在低头不好意思，听到这一句话，突然抬起了头，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嫌低！”
宁缺赶紧摇了摇头，连忙取下上面的字贴，连忙一顿包好之后，就递给了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拿了之后，点了点头，“小青，付钱。”
“哎……好的。”
小青停止了在桌子上的乱动，从一旁书囊掏出了钱袋，并一把放入宁缺的手中，宁缺看着手中白花花的银子，像是老鹰捉小鸡，心中高兴又兴奋，对于这些天来，第一个买字帖的人，宁缺很是高兴的又赠送了一副，红衣女子也没有拒绝，但兴趣远不如第一副字帖。
红衣女子将字帖放在怀里，准备出门，但一只脚刚跨入门栏外后，有微微转身看着宁缺说道：“口渴了，能沏碗茶水吗？”
那位中年男子免了他们三个月的房租，但想着今后书院里的可怕花销，宁缺总是惶惶不可终日，三十两白银不仅仅是三十两，更是安抚宁缺这些天来严重受到伤害的幼小心灵，这些天来每逢人入内，总是看了一圈，也不买，而且宁缺也每逢提心吊胆，因为户部清运司要一次街道扩建院子，每逢一两个人过来，总觉得是来商议，或者说商议也不要。
“请稍等！”
宁缺点了点头，对着屋后面连喊了几声桑桑，在确定没有人回应他后，自己边说边往后走，直到出了里屋门去了厨房。
红衣女子目送他，依偎在字贴上看着四处的铺子，看似平静，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就在这个店，在她确定远离后，缓慢走到铺子的那楼梯前，看着上面的弯折的楼梯，她抬起手臂缓慢摩娑着那楼梯木栏，缓缓的向楼梯上走去，一步一步，走上楼梯。
忽然间，还在阁楼之上熟睡的顾言微微一震，原本躺在床上，然而此时身旁空无一物，顾言站在距离铺面还有十几米外的雨中，看着那段被雨水刷黑的红墙，看着箕坐在墙下的那人，顾言微微一愣，直到她慢慢走过去，那个墙下的人，瞬间睁开了眼睛，看着那又笑又贱的面样。
顾言突然瞪大了眼睛，从床上惊醒过来，只是她刚一惊醒，便看见了在床头间，仔细看着自己的宁缺。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我在想着，你是不是有什么朋友啊，还是谁呀，能看字识人，也想瞧见你，于是却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只为了寻你一幅字贴？”宁缺拖着腮，盯着顾言认真的说道。
顾言看着外面已经天黑的长安城，又回望有些阴阳怪气的宁缺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有人出价三十两买了你的字帖，你说奇怪不奇怪。”宁缺说道。
“不奇怪。”顾言伸了个懒腰，从床上起来，打了个哈欠。
边穿鞋边说道：“我睡了多久？”
“从早上睡到现在。”宁缺懒散的说道，“下午的时候，店里反正也没有人，我和桑桑出去逛街了，买了一些化妆品，但我知道你也不喜欢，我就给你买了一些好酒，让你喝个够。”
顾言皱眉：“外面很吵。”
宁缺略一沉默，释怀的说道：“军部在抓人。”
“你认识？”
宁缺却点了点头：“认识！”
夜深人静雨停，顾言从阁楼之上走下来，坐在一旁吃了一碗桑桑特意做的有三个煎蛋的汤面，顾言的情绪从早上的不安，到现在似乎已经完全回复了正常。
宁缺也在吃着由桑桑煎了三个蛋的汤面，但他本人的情绪似乎不是很好，但更多的是沉重而又复杂，甚至平常不敢和顾言打趣的话，也在这个时候边吃面边打趣了她两句，只是笑声难免有些干涩。
“那个人怎么了？”顾言问道。
“那个人，你应该不认识……忘了，你之前见过。”宁缺有些自嘲的笑道。
宁缺的反应，让顾言也有一些迷惑，不敢确定。
“就是你那个好兄弟，小黑子。”顾言看着外面的说道。
宁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平静：“是，曾经也曾共患难的人。”
“看来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顾言试着想安慰，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你想听听故事吗？”
“我对你的故事不感兴趣！”
顾言睁着眼睛看着沉默失落的宁缺，忽然间坐了起来，披了件单棉袄去了阁楼之上，在上楼梯的时候却发橡木栅栏旁，顾言一愣，摸了摸，细长的手指摸到特殊的标记，那块地方有抹极淡的痕迹，还有一道极细微的小刻痕，如果不用手去摸，似乎也发现不了。
顾言微微一愣看了看宁缺便又走了上去。
宁缺吃完面条后，就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直到多年前，从来不感觉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也无所谓，而今天卓尔死在他的面前，对于这个七年前也只不过认识了十几天的人，宁缺在自言自语，甚至是在自嘲着，自嘲用这些，十几天感情不多而又不熟的话，来麻痹自己，麻痹这几天来刚见面时的幸福和现在的绝望。
宁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平静，良久，直到深夜，也不曾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顾言从床上爬了起来，披着单衣站在他身旁，默默看着他。
又默默拿出了酒壶，放在宁缺的旁边。
“我知道你倍感沉痛，但你现在无处话凄凉，我觉得我应该出来和你聊聊天。”
“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宁缺没有听他的话听完，淡淡说了这一句话，似乎是又来了兴趣，又或者是无聊，从包裹拿起那三把刀，抛弃了佳人，来到已经雨停了小院之中，慢慢磨了起来，直到磨到最后，连桑桑都醒了过来。
顾言桑桑对视一眼，又望着远方在雨中独行独特的宁缺，随后宁缺又渐渐回到了最初的模样，磨墨砚台，在那一个所有人都熟睡的夜晚，一个人放飞自我，临摹一副名帖十几遍……
……
……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有这么一个所在在全局中不可或缺，它是一处烟花风月之地，也就是妓院青楼他的名字叫“红袖招”。
这里是长安一处的高雅烟花地。出入红袖招的有昊天道南门神符师颜瑟大师，还有唐朝部级官员，以及书院书生等。由此看来红袖招并非是做皮肉生意的风尘之所。
近二十年间，她们只为大唐宫廷起舞弄歌，对于那些真正的达官贵人们来说，被天子奉令，红袖招毫无疑问仍然是这天底下最好的歌舞行，她们所在的这间青楼虽然没有名号，却永远是天字第一号青楼。
某一天夜里，一个少年掂量掂量自己的银袋，似乎是说我是为了调查某些事情，而进得这里。
……
……
司徒云麾将军府，其实不旧，一个十几进了房子，是由皇帝赏的，与其说是赏的，倒不如说是云麾将军这些年来，身体上一刀一剑拼杀出来的。
外表寻常普通，没有什么华彩重妆，也没有什么飞檐勾角，只是简简单单地依地势而起，这个院落是由之前历代亲王所居住的隔院，用得哪些清漆的木料应该也不是凡物，看着风雨经年留下的痕迹，不知在这偏近皇城深处静立多少年，却是没有任何细节透出衰败痕迹。
这些年来司徒止是沉着稳定，但似乎还是避免不了，一个军人该有的宿命。
天启七年，燕唐两国爆发大战，似乎是因为镇北军夏侯将军，领兵抗旨，导致一部分的军队身陷重围，虽说战后还是赢了，但夏侯将军这些事情，还是给军部上奏，到最后夏侯将军，被申斥渎职，正当镇北军数十万大军群龙无首之际，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御史所提的一句话，司徒止便领了镇北军事务，也是在那一年，顾言再也见不到那一个哈哈大笑和谆谆教导自己的老大叔了。
只有唐国的云麾将军司徒止，然而他的军事生涯，也仅仅是如此，随着只在军队之中，才领了一年的衔，便真正的从前线退了下来，常年累积的旧伤，早以让这位当年战无不胜了他，也慢慢走起路，吃起了药。
如今司徒止，也因为别家的事情，回了自己的河东老家探亲去了。
顾言端坐在距离司徒府，不是很近，但坐在那里还是能看的很清楚的地方，陷入沉默。
良下，又带上了随手街上买的斗笠，想凑过去观看，可是每一次到达府门前，那一刻，或许是内心在作祟，总是不敢迈过那一步。
顾言又沉默了片刻，顾言揉了揉眉角，看着这一身的打扮，苦笑一下，又再一次转过身去。
……
……
“娘！”
“怎么了依兰？”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人。”
“路上行人很多……你说看的是哪家男孩，长得怎么样？是高是瘦？是胖是矮？家里官居何职，又出身哪一氏族，你喜不喜欢？”
“娘，什么跟什么啊！我才多大啊！你能不能别老和我说这些事情。”
“都二十多的人了，还多大？”
“娘，我今年十七。”
“虚岁到十八，再虚长两岁，不就二十了嘛，我告诉你，你赶紧找了一个人家，嫁了得了，别整天舞刀弄枪的，你哥哥又不是不会舞刀弄枪，大姑娘家的，满城的亲贵任你挑选，偏偏还没有一个如意的，你是黄花大闺女，再过两三年就真的是黄花了。”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