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侑青不想被太多人看见，所以这样的天气可以让他行踪隐匿一些。
走过熟悉的走廊，一步步跨过庭院里的石阶，第一次注意到经常走过的墙角已经掉漆了，还有不少兰花类的绿色植物长在积了雪的园墙脚下。
熟悉的路线，侑青瞧见了以前许多忽视的东西。
一路向上，踏上高大的巨树，悄悄路过彩雀的门口，走上环形木阶梯，侑青来到了巨树之顶，看到了那座祭舞台。
“为什么不做个台阶啊……”侑青抱怨了一句，脱下大衣后搓了搓手，在架子上攀爬起来。
终于，侑青来到了祭舞台上，这小小十平米被弧形围栏围住的方形平台就是这个世界最高的地方了吧。
侑青能感受到天空的压迫，沉闷与疲累让他大口喘着气，撑着围栏休息一会儿，忽然一道寒风吹过，令侑青打了个激灵。
好冷，但大衣留在了下面，也许是怕将其弄脏。
恢复了些力气，侑青抱着围栏翻身过去，脚后跟踩在平台边缘，手肘则反勾着木栏杆。
看着灰黑的云雪，侑青低下头，视线又放在了被雪覆盖的城上，干净的街道小巷空无一人，都很悠闲的在家里休息，毕竟是一年一次的冬假。
侑青想起他留给筑匠部的工作项目，如果能够顺利进行的话，以后的冬天可能反而是这个城市最繁忙的季节了。
现在想想还感觉有些对不起他们。
“感觉也得谢谢虫子们，没有它们的话，我可能都不敢上来，重温一下脱离地心引力的滋味。”
侑青笑了一声，准备一脚踏出——
“你令我感到意外。”
侑青的动作僵住了，扭头看去，只见龙头灵主正凭空站立，抱着双手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
“……来看我笑话的？那你可能有点早了，比如晚个两秒再出来。”侑青喉咙发紧。
他都做完心理准备了，突然被这么打断。
“笑话？我不笑话任何人的选择，当初你选择鱼缸而不是那扇门时，你选择梓梦而不是成绩时，都是如此，因为你选的都是同一个答案。”
侑青看了看身下的“白毯子”，自嘲笑道：“都是为了逃避自己的无能而已。”
“逃避对你来说不失为正确答案。”
“那你现在出来做什么？你是维护此界不受侵害的灵主，我是从那边世界过来的侵害者的后人，我死了，你和你的母亲也不会再有矛盾。”
“若真仅仅如此，你早就在玉桥上成枯骨了……我说过，对你们的愤怒已经在这三千年中磨去了大半，你死不死，对我没什么影响，至于我现在出来，是因为晚一些就没办法再跟你谈谈了。”龙头语气轻松，对侑青的生死的确不上心，即使他曾帮过侑青。
“谈？你想谈什么？”侑青狐疑问道，他不觉得自己对灵主来说有什么秘密。
毕竟就连穿越本身都是被对方允许才得以过来的。
“从你来时的第一件事，便是苟活，你为了果腹想要啃食牛头。
即便你再如何的没有目的，没有利益欲望，你都在努力活着，故事也好读者也罢，从那个世界到这个世界，你都在为你的虚假故事活着，只要活着，有虚假的故事，你就能获得你所需要的认同感。”
龙头停顿片刻，随后认真问道，似乎真的理解不能，“为什么没有选择离开这里呢？你也清楚，这个世界在驱逐你，你只要回到原来的地方，就回归了你的日常，只要封印你的记忆，一切都会回到你所希望的原样。”
侑青听完，沉吟片刻后，有些想笑。
“不是没选，是我压根就没想过回去，我希望的‘原来的模样’并不是那个出租屋，而是让我感到安心的灵然宫。”侑青苦笑道，“死亡反而是复原一切的最好办法。”
龙头微微挑眉，仔细打量了一下侑青，有些惊异问道：“你当真如此觉得？你有没有考虑过你死后的日子呢？”
“死后？梓梦会慢慢好起来。”
“她会知道你因她而死，她会背负你的死亡，困顿在你的死亡中，日复一日不得安宁。”龙头说。
侑青心中狠狠一震，一时间无法言语。
“想知道为什么对不对？你现在会想到她因你的死而悲伤，她会调查询问所有你接触过的人，她会知道你带她去了鲤湖，她会知道这一切。”龙头残忍的将侑青想到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而且！这不是你没想到！！”突然，龙头厉声喝道，震得侑青双腿打颤！
“你就是想要她为你悲伤！你就是为了在她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你就是害怕自己真的成为她生命中可以被忘记的过客！你不是在为了她死！你在为了你自己而死！！”
龙头的声音越说越大，最后宛如雷声霹雳，轰得侑青头晕脑胀。
世界依旧平静到只有风声呼啸。
龙头的雷啸只存在与侑青的脑海中。
“我说的是否正确，侑青。”待侑青耳鸣退却，龙头突然和颜悦色轻声问道。
这比咆哮更令侑青恐惧。
侑青恐惧的不是龙头会对他做什么，而是在恐惧自己真是这么想的。
他在因为自己的想法而害怕。
他想起梓梦那沁人心脾的笑容，顿时胸口一紧，哽着喉咙低头痛哭起来。
“我除了……除了活在她的回忆里，还能怎么办？我只是……”侑青哽咽道。
要他真悄无声息的离开，离开梓梦离开这里，他做不到，那比死亡还痛苦。
他没办法在感受到幸福后，再重归折磨之中。
“那你在哭什么呢？如果这样做合你心意的话，如果她对你来说仅仅如此的话，你又因何而悲伤呢？如果她真是你的幸福的话……你该怎么做呢？”
龙头问道。
‘我该怎么做？’
侑青在心里一遍遍问着自己，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第一次感受到意识抽离在外，用脱离于时间与空间的视角看着自己的过去、现在、以及用预知所虚构的未来。
最终他找到了一个他曾经找过，却有被他忽视的死角！
所以接下来他要这么做。
“你要告诉我时间，我自己来做。”侑青猛然睁开双眼，直勾勾看着龙头。
龙头看着侑青，露出一抹笑容——这个选择也算不错。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