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信儿分明瞧着,你挑这几样儿的时候,那伙计面上可不见喜气儿,分明是肉疼的紧呢,竟还有这般做生意的,咱买的愈多店家反而愈不喜?”
除了金玉轩的大门,信儿忍不住凑近点翠的耳边小声道。
“岂止是那伙计,就连那掌柜的都不正常。”冬雪也道。
“是不正常,明日咱们再来。”点翠心中直觉这里面有猫腻。
信儿却是有些后怕,道明日还是央着表少爷一同前往。
分明是对其买首饰之人他们又都换了另一幅热情洋溢的姿态,这让主仆三人不由得有些怀疑是她们的身份泄露了,在出了金玉轩后,又绕着杭州府转了好半日才回当归阁。
却见表少爷邬忆安早已经回来了,桌上还摆着一堆琳琅满目的头面首饰。
“原来表哥也去了那金玉轩?”点翠笑问道。
“怎么,你们这也是从金玉轩回来?”邬忆安也笑了:“那表妹可查到了什么?”
点翠摇头,道本想好生打探一番,谁料不管那里的伙计还是掌柜的,像是都防着自己一般,从他们嘴中根本套不出一丝话来。
“表哥呢?”点翠问。
邬忆安手中折扇啪的一声展开,姿态要多潇洒有多潇洒,点翠这便知道,他定是有所获了。
“那铺子有什么不对,我倒没发现,只是那小伙计给我看头面的时候有些过分热情罢了,”谁料邬忆安说道:“不过同在铺中买首饰的姑娘中有几位却是好颜色,这些头面首饰亦是她们付的银子……”
点翠与后面的丫鬟不禁目瞪口呆,却听他接着说道:“当然表哥我也不是那般随意花人钱财之人,我已与她们约好,明日共游西湖。”
白白买回这么多首饰,竟还是人家姑娘送的。
“果然生的好看的人,天生做事比旁人容易些……”信儿在点翠的几个丫鬟中是最心直口快的那个。
“你这丫鬟懂什么,人家姑娘岂是哪般只为容貌所迷惑的,人家分明是被表少爷我周身的清雅君子之气所折服,所以才真心相交……”邬忆安解释道。
明明吃着美貌的利,偏生不肯承认,没想到表哥竟然是这般自欺欺人!点翠暗自腹诽,这些公子哥儿一个比一个性子怪异,如今看来还是自己的大哥他最正常。
瞧着点翠愤愤然的抱起桌儿上那堆首饰,抬脚翩然而去,邬忆安嘴角微微弯起。
看着摆在案前的两堆首饰,一边是自己买的,另一边是表哥带回来的,点翠有些微微发怔。
这些首饰的式样出了有些常见的,有一多半的式样是剽窃的她当归阁的,虽然制作工艺上略逊于京城归家作坊里的妙手阁的几位大师傅,但是比起杭州这边作坊的收益,却是不相伯仲的。
式样一样,工艺也差不多,点翠拿过她选的那支梅花俏簪,仔细的瞧了瞧这材质,沉甸甸的,是赤金无疑了……
难道他金玉阁冒着每月亏几千两的损失,只为了击垮她当归阁?这显然不像是安培庆的作风,若是有这么多银钱来供他亏损,也不至于娶了那粗鄙的归楚玉不是吗。
“小姐,李青山求见。”外面的丫鬟来报。
“李青山见过小姐。”李青山进来。
“李大哥不比多礼,那老宋可见贪墨的银子尽数归还了?”点翠着他与杜小竹紧跟着那老宋以免他跑了。
近万两的银子不是小数目,况且先前欠着金银玉原料商人的银子都没给,这不到两日人家已经催了三次了,若是再还不上,恐怕坏了日后的合作不说,还得对簿公堂。
“那老宋从银号中取出了三千两,另外的七千多两,说是要卖田产宅子,让小姐再宽限几日……”田产宅子若是卖的太急,买家便知道他急等用钱,必会故意压低价格,所以老宋才会苦苦央求杜小竹与李青山让他们帮着向小姐求情。
李青山将银票交出,放在案上,却瞧着那上面的头面首饰神色有些疑惑。
“欠原料商人的钱足有五千两,叫他三日内无论如何将五千两凑齐,另外的五千两,可以宽限到十日。”点翠道。
李青山道声是,却是不走。
“小姐,这桌上的首饰,在下能看一看吗?”李青山问道。
李青山之前亦是李家银匠铺子的少东家,从小在首饰堆儿里长大的,虽然见识不必京城的大首饰作坊,可也是不容小觑的。
点翠见他神情有异,立即道:“自然可以,李大哥请看,这些都是我与表哥从金玉轩里买回的,李大哥可看出有何不对劲儿吗?”
李青山先走到点翠买的那几样儿前,捡起仔细瞧过,而后又一一放下,瞧过后神色有些凝重,又走到另一堆前打眼一瞧,却见他眼睛一亮,赶紧拿起一看,便笑了。
“李大哥,可看出什么了?”点翠心中亦是一阵激动,忍不住问道。
李青山点点头,道小姐买的这几样儿倒是没有问题,不过这另外一些却是……
点翠听完,立即大喜过望,感激吩咐道:“冬雪你去与表少爷说,明日也别去游船了,拿着那三千两与咱们身上带来的一千两银票去找那些原料商,尽量说服他们再多买一个季度的金银玉宝石珍珠等原料,再去作坊里告知那里的管事,这几日原料便要来了,让他们还按着先前春夏的式样图加进劳作,争取十日内先赶制五百件儿新首饰出来!”
“李大哥你这次可立了大功了,回去我必向母亲为你请赏。不过眼下你还得回去与杜小竹一起催促那老宋,先前说的剩下的五千两也不能再宽限十日那么久了,便只给他五日的时间吧。切记这些银票一旦到手加紧送回!”
“是,小姐!”冬雪与李青山领命而去。
那边邬忆安听了冬雪的话,一脸哀怨的来找点翠。
“表妹啊,什么事这样着急,连为兄与佳人的游湖之约都不能去了?”
点翠笑的像个狐狸:“表哥莫急,明日你若能成功说服那些个原料商人能多进些货来,见到货后,表妹我亲自出银子与你租一艘最华丽的画舫,再着人置办一桌湖鲜,为你与佳人游湖助兴,何如?”
“这可是你说的!”邬忆安有些不相信,他这个表妹这般讨好卖乖的神情,让他想起她便是这样讨得了归家全府的欢心将那笨猪一样的归楚玉从高枝儿上生生拽下来的……
“表哥只管放心,点翠说话儿一向算话儿,不过,”点翠又道:“还需表哥与那几位佳人演一出戏。”
“演戏?”就知道这表妹不会轻易对自己示好:“表哥我又不是那戏台子上的戏子,演戏之事你想都别想,胡闹!”
点翠苦笑不得,先前一路上瞧不起自己的是他,如今这般避自己如蛇蝎的还是他,她这位长相比她还美的表哥,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她都看不清了。
只得将李青山的发现告诉了他。
“这!果然有猫腻!竟是真假头面掺着卖,”邬忆安眼中神采大胜:“原来在头面里填了东西,怪不得能卖那么低的价!他们也不怕被发现了吃官司?”
点翠摇摇头道,若不是李青山从他爷爷那里听说过,连我都瞧不出来,更枉论那些去买头面的普通人了。
原来那金玉阁竟在簪管中国掺杂了密陀僧,所谓密陀僧出自波斯国,听说是它们锻造银铁后留下的废料,这种废料遇火可以变软变成各种形状,若注入簪管之中冷却后便于外面那层薄薄的金银完好的贴合在了一起,从外面看是一点都瞧不出异样的,就连重量都相差无几。除了密陀僧在中原很少见外,这种技艺本事也只在一孤本中有记载,是以一般的头面匠人都想不到。
却是不知李青山从哪里看出来的,不过他却也不是几年前在点翠面前脸红的那个李家小少爷了。
“表妹是想到什么好法子对付那金玉轩了吗?”
点翠点头,本来有直截了当的做法,便是直接报官,可那还远远不够,眼下正是大好春日小姐夫人们买新簪的好时机,她要好生利用这次,演一出戏,不禁要让所有人都亲眼看看他金玉轩卖的都是些什么腌臜玩意儿,还要让当归阁的生意再恢复昔日那般该有的繁华。
点翠将心中所想细细说与邬忆安听,邬忆安听完不禁哈哈大笑:
“好!表妹你这一路看的话本子,果然没白看,竟想出这样一出好戏来,有趣!有趣!”邬忆安不由的感叹道:“没想到你那位姓袁的老师每日里叫你看些乱七八糟的杂书,如今倒派上了用处……”
听他这样说袁知恒,点翠就有些不大乐意了。
“什么叫乱七八糟的杂书,老师他让我看的每一本书自有他的道理!”点翠哼声道。
“好好好,我就不信他是好人,他看的每一本书都有道理。”不知为何这邬忆安一提起袁知恒,便跳脚就像被踩了尾巴的雄孔雀。
“自然有……”道理二字还没说出口,点翠突然想起那日的那本……不由得脸腾一下红如赤布,眼神亦是带了些羞恼之意。
邬忆安瞧着她这样子,突然觉得心中不适的紧,摔了袖子哼声离去,离去的时候不忘道:
“那西湖上的画舫与席面,到时候你可别耍赖。”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