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双眼望着天空，叹了一口气。让范思哲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孩子，孤身入北齐，举目无亲，身处险境，不知道算不算是自私透顶。
最初得知抱月楼的经营模式之后，范闲就一直有着收服那幕后老板的想法。让他去北齐主持走私事宜的计划在范闲心中早有雏形。
尤其是知道抱月楼幕后的大老板是自己的弟弟范思哲之后，整个计划更是近乎完美。
可真到了这最后关头，范闲反而犹豫了起来，“其实你并不是没有选择的。”
范思哲嘿嘿一笑：“去北齐就是我的选择。”
“你可知北齐上京距离我们这里有着千里之遥，你在那边出了任何的问题，短时间内我都帮不上忙。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你自己来处理，没有人给你兜底，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范闲并不算是恐吓，只是将事实讲了出来。
范思哲却是一笑：“我哥是当代诗仙，我姐是庆国第一才女。都是一个爹生的，我总不能当个混吃混喝的废物，给我娘丢脸吧？”
“我没和你开玩笑，如果只是暂必风头，就算在北齐的上京城，哥也能护的住你。但你是去做事的，将来你会掌握这巨大的资金。要知道财帛动人心，你的路会很难。”
“哥，我不想当个废物！你也别劝了，直接告诉我什么时候动身就行了。”
范闲看着满是轻松笑意的范思哲，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无比坚定的信念。
当初那个在自己第一天进范府大门时候，就要给自己点颜色看看的纨绔少年，终究是长大了。
“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那我就不多说了，一会就动身吧，越早离开京都越好。在这躺着，等我一会儿。”
范闲爬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一个转身，三步并作两步，消失在了范思哲的眼前。
当范闲回来的时候，范思哲正双眼无神的望着天空，面上带着忧愁，思绪早已不知飘向了何方。
范闲很平静的说了一句：“你要是后悔，现在还来的急。”
范思哲站起身来，学着范闲刚才的样子，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忧愁之色一扫而光，故作的笑道：“没什么好后悔的。换个地方做生意罢了，我在京都做生意也从来没靠着你们的照顾。”
看着山坡下等在那里的马车，范思哲知道，自己马上就会坐上那辆马车，离开生活了近十五年的庆国京都。
离别在即，心中难免感慨颇深，万般情绪最后化作了一声轻叹：“好了，我走了，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没有？”
范闲看着范思哲那张故作轻松的脸，同样是感慨万千，真走到了这一步，他犹豫了，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最终理性还是战胜了感性，叹了一口气说道：“外面风大雨大，没有人能够帮你挡风遮雨，一切多加小心。”
范思哲认真的点了点头，“放心吧哥，我不仅会赚钱，更会花钱。没有人帮我挡风遮雨，我便用银子，将这天给遮起来。早点给我送银子过去，我走了。”
范闲点了点头说道：“去吧，给你准备的东西，都在马车里，你看了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在范闲的目送之下，范思哲转身没走几步，突然一个转身，跑了回来，靠在范闲的耳边贱贱的说道：“哥，那种药你会不会配？寒月吃的那种，要不伤身的。”
范闲皱着眉头说道：“各种药和他们的作用，用法，车里的包袱里面都有，唯独没有你说的那种。你要那种药做什么？”
范思哲一脸的贱笑：“嘿嘿，不是我要用，是给爹娘用的，让他们再使使劲，生个小屁孩出来陪我娘解解闷。”
范闲看着眼前这个嘴角含着笑，眼角却泛出泪花的大男孩，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去安慰他。
“哥，我这一走唯一对不住的只有被蒙在鼓里的娘亲，帮我好好开导一下我娘，我怕她短时间里受不了这个打击，拜托了。”
范思哲本想借着玩笑，冲淡一下离别时的不舍与情愁，看到范闲的表情之后，眼睛的泪花终究是没有忍住。
向范闲深深的居了一躬，转身向着山下跑去。他不想让范闲看到他软弱的一面。
站在山坡上，看着渐渐消失在目光中的马车，范闲不由的一阵恍惚，不知道就这样将范思哲送到北齐是对还是错，又或者，范思哲的将来是能成为一代传奇还是陨落在异国他乡。
不知何时，言冰云的身影出现在了范闲的身边，看着目光犹豫，感慨万千的范闲，开口说道：“你还真是一个虚伪的人。”
范闲楞了一愣，扭头看向那张冰块脸，疑惑的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在范闲的自我评价中，狂妄，无礼，风流，自私，甚至是阴险，卑鄙，狠辣这些词都能对上号，唯独这个虚伪不存在，他自问自己还算是一个敢作敢当的男人。
言冰云的唇角微微翘了起来，“他有着今天这样的选择，不全都是你逼出来的出来的？你找我安排北齐事宜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个表情，那个时候的你，可是兴奋的很。”
范闲摇了摇头，笑着回道：“你没有兄弟，根本不能了解这种感情。在理性方面，他确实是去北齐的最佳人选，我让他去北齐也确实是为了他好。但作为一个兄长，看到自己的弟弟远走他乡去吃苦受累，还是因为自己的设计，心里不舒服也是必然的。”
言冰云带着嘴角的不屑点了点头，“你不仅是虚伪的人，你还是个狠心的人。”
范闲并没有反驳，他知道言冰云会继续说下去。
“嘴上说着心疼，却硬是将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孩子送了过去。这还不够虚伪，不够心狠吗？你想要彻查长公主和二皇子在北齐走私罪证的决心我能理解，一个完全值得信任又有能力的人，确实不好找。但你别忘了，那是北齐，那里的情况有多复杂你是知道的。”
范闲看着言冰云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正是因为我知道北齐那边的情况，我才会找你帮忙。让你的人都瞪起眼来，如果他有一丁点闪失，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言冰云唇角一扬，“这话你跟我说不着，所有的事宜都是父亲大人亲手安排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按照父亲大人意思，你从来都没找过我，我对范家二公子的事情一无所知。”
说完之后，言冰云又多嘴问了一句：“我看的出来，你是真的关心他，那么为什么要让他卷进这个泥潭里？有你和尚书大人护着，他完全没必要经历这些苦难。”
范闲轻声回道：“温室里的花朵，是经不起的风霜的摧残的。现在不让他真正经历一些东西，我怕他承受不住将来会发生的未知局面。”
言冰云更加不屑了，冷笑道：“人总会为自己的自私而找各种的自我安慰的理由。你嘴里的未知的局面，在我看来，就是一个笑话。”
“将来的事，谁又能说的准呢？”范闲的眼底，深藏着一股化不开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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