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凡建看了左莳一眼，居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他好整以暇地从抽屉里拿出几个咖啡胶囊，研究着它们不同的口味，最后拿了一颗丢到咖啡机里，按下按钮。
“你是觉得现在我遇到了？”
咖啡的香味弥漫开来，左莳走了过来，伸手想拿胶囊，吴凡建把手里的咖啡递给了她。
左莳接过咖啡，但是没有喝，追问着：“难道不是她吗？”
“这个咖啡在60-80度左右的时候风味最好，冷了就偏酸，你不抓紧喝？”吴凡建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一杯咖啡很快好了，他一下喝了三分之一，满意地啧了一声。
“阿凡，我是说真的。如果你能遇到好的女孩，其实是时候结婚，有个自己的家，过正常的生活。”
“我现在的生活不正常吗？”
左莳对吴凡建这种故作玩世不恭的样子真的非常来气，她一大口喝完半杯咖啡，像是要为了接下来的“吵架”补充一点体力似的：“阿凡，你明明可以好好说话的，为什么和我说话偏要这副语气？！”
“好好说话？小阿姨的意思是，我对你像对那些客户一样说话吗？”吴凡建眉毛一挑，脸上换上得体而落落大方的笑容。左莳刚觉得自己的话可能有些重了，吴凡建又加上了这气死人的一句，“我对金主爸爸们都是好好说话的，可是小阿姨，现在你不是我的金主啊。”
“阿凡，你还在……恨我，对吗？”左莳一口喝完剩下一半的咖啡，果然如吴凡建所说，冷了之后，酸度一下子变得非常明亮，许久等不来回甘，舌头只记得那尖锐的酸涩感。
吴凡建摇摇头。
“阿凡……”左莳的语气变得沉重而伤感。
吴凡建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喊了一声：“小阿姨。”
左莳看着他。
“你说希望我过正常的生活，在我28岁的时候。可是你知道吗，从你要求我考商科，从你一直拿妈妈的遗愿来压得我喘不过气，从你让我意识到我不是普通的孩子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生活的那一刻开始……我18岁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没有正常的生活了！”
吴凡建从来没有和左莳说过这些，她不明白，严格要求他，希望他考最好的学校，以后有光辉的前途，难道这不是对他好吗。
“我没想到，你会因为当年我不让你考……而恨我到现在。”左莳笑了，她觉得这一切很荒谬。
“小阿姨你错了，我从来没有恨你，真的。”吴凡建看着杯中还残留的一些咖啡液，说，“只是我现在已经不知道一个正常人的人生目标到底应该是什么了。那个时候，我一心想要考毕业后能找到好工作的专业，想快点赚到钱。后来我是比同龄人赚得快赚得多了，就想着让他也明白，什么是梦想破碎的痛苦，我想让他也活得像个正常人一样，有绝望有不甘，别一副生活很完美的矫情模样！除了这些，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愿望能激起我去努力的方向，你明白吗，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不不，正常人也会迷惘，会不知道想要什么。而我，是什么都不想要，除非……把别人想要的都破坏掉。只有那样，才能引起我一点点的……快乐。”
左莳看着吴凡建，心里开始揪起来，她给他的是幸福吗，姐姐如果看到现在的阿凡，会觉得欣慰吗？
“可是……她好像是个不错的女孩子，而且难得你没有……把她看做那些……女人一样。”
吴凡建似乎平静下来一些，他说话的声调，比刚才低了好多，甚至比平时说话还要低：“我不知道她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左莳也从那些悲情的往事里回到了现实，此时的吴凡建，不再对她剑拔弩张，那接下来说的事情，一定是他经过认真思考，而且对将来他们的计划有至关影响的。
但是她期待地等了半分钟，吴凡建似乎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左莳不得不追问：“什么意思？”
从刚刚冲动说出那句话以后，吴凡建就有些后悔了。他和毛小易的“交易”，其实自己都没想好，他是不该把自己对她最真实的想法告诉左莳的。不过也许左莳说得对，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吧，所以那些曾在心里微微涌起过的念头，只要有一个萌芽就会被他牙下去，直到刚才，不小心被轻轻点燃的情绪，突然爆发了出来。这才是最可怕的失控。吴凡建不喜欢这种感觉。
“就是那句话的意思。她好像不图我有钱，也不要我喜欢她。”
语焉不详在此时对左莳还是很有用的，在她看来，吴凡建这是难得对一个一看就是正经人家的女孩感兴趣，却因为没有什么正经恋爱的经验而一筹莫展。
“女孩子的心思对你们男人来说，的确是复杂了一些。不过，也没那么要紧，反正先一起吃吃饭，逛逛街，看看电影，或者一起去旅行也可以啊。”
左莳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让吴凡建觉得好笑。谈恋爱就是吃饭逛街看电影？那大概是从20年前的言情小说或者文艺片里看到的场景吧，现在不都是西餐厅开红酒，一起去LV或者Chanel买个包包，再去酒店……吗。旅行，也可以啊，不过就是一路都只定一个大床房，而已。
他甚至有些想怼回去，你确定自己和什么清纯的男生一起吃饭看电影，因为一个恐怖画面不小心欠了对方的手，而脸红心跳一整天吗，不还是豪车接了去五星酒店吗！但吴凡建终究是忍住了。
从十几年前开始，他和她，总是好像在互相伤害。明明是唯一的亲人了，却承载不了温情，只有彼此用错误的尝试来维系起依赖感，仿佛这是他们仅有的，生疏的，和亲密的人交流的能力。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