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唐婉却是反问起了她，“那你希望他过来么？你之前可是每天都缠着他的。”
贺池鱼一愣，想了片刻之后，在唐婉静静的目光下，缓缓的点了点头。“我是觉得他应该来，如果他不来，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
说完，立马转头望向了一边。
唐婉知道她在看什么，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转过身，温柔的声音随风吹入贺池鱼的耳中。
“我……”
“既希望，也不希望。”
贺池鱼听到话音之后明显一愣，随后在心里反复回味几遍之后才听清唐婉说了什么话。
听清之后又是一愣，双目睁圆。
既希望，也不希望？
这是什么意思？
唐婉露出欢颜，只是那苍白的脸色让人难以安心。出声解释道：“我希望他来，这样就能证明我这些年的坚持和等待是值得的……”
“不希望他来，是我知道今天会是一个圈套，当年的那件事没有虽然没有毁掉他，但也绝了他的仕途之路。可那些自诩清高的人还不愿意放过他，我也不想看到他陷入险境。”
贺池鱼总算听明白了，也能理解婉儿姐现在的心情，她现在的这种心里和戏园子里唱的某个话本所说的故事一般。
那个戏园子里唱出来的，是关于一个凄凉的故事。
话本里的少年如果不拿起剑，便救不了她；可少年若是想拿起剑救下她，便先要斩断和她之间的情缘。
少年在两者之间犹豫不决，最终还是选择了拿起剑斩断连在两人之间的情丝。
哪怕内心极度不舍得，但他别无选择，与彻底忘记她相比，他更害怕永远失去她。
所以婉儿姐宁可牺牲自己的下半辈子，也不愿意看到他因为自己而身陷险境。
贺池鱼此刻心里有些酸楚。
贺池鱼问道：“那婉儿姐你不怨他么？”
唐婉知道贺池鱼为什么这么问，因为当初那件事发生以后，所有人都可以不相信她，唯独他不行。可他在看到衣衫褴褛的她之后，并没有选择无条件的相信她，反而怒气冲冲的反问她，要说她不怨，她自己也不相信，毕竟这件事真的是因他而起的，自己只是成为了他的软肋，被人用来对付他而已。
可她如今真的怨不起来。
因为，她控制不住地喜欢。
唐婉闭着眼睛，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答案。最后还是遵从自己的内心，开口缓缓回答道：“不怨。”
“为什么？”贺池鱼虽然早已经猜到了答案，可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贺池鱼摇了摇头，如果要经历像唐婉这样的遭遇才能知晓其中的缘由，她宁可一辈子都不要知道。
对于贺池鱼的反应，唐婉浅笑，状态与之前截然不同，轻声细语，“我也希望你永远不要知晓，开开心心的笑下去，一辈子。”
贺池鱼挑了挑眉眼，扬起小拳头，认真的说道：“有我爹在呢。”
唐婉知道贺池鱼是说给她听的，可她像仿佛没听到一般，只是笑笑，然后推开房门率先走了进去，贺池鱼这才跟在她的身后进了房间里。
……
马车在还没有进入沈园的地界就已经停了下来。
因为被人拦了下来。
陆游望了一眼在前方拦着的身影，走下马车，朝着那人走去。
赵诚听到声响，知道是陆游来了，不过也没有转头，直到陆游走到他的身旁站着。
赵诚才冷声道：“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打算和我说话了呢，毕竟当初你可是坚决得很。”
陆游回想起当初自己摞下的狠话，嘴角上扬，“我也想不到你会拒绝他们的安排。”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得谢谢你。”
赵诚回答道：“那你这个答谢也太敷衍了。再说了，我也并不全是为了你。”
“今日我可帮不了你了，我那位堂兄可是巴不得你早点过去。”
陆游也知道因为当初赵诚不愿害他，现在在赵家的处境也不是很好，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不再是赵三公子了。
所以赵诚方才说的这番话，的的确确不是假话，他是真的爱莫能助了。
陆游笑笑，“所以你这算不算背叛了你的家族？”
赵诚道：“有着这么一个掌舵人，这种家族多半也没什么希望了。”
陆游看到赵诚眼里的微光，然后呼出一口气，再怎么说，赵家也是赵诚从小长大的家族，内心对它的情感不是简简单单三言两语就能够割舍的。
两人沉默了片刻。
赵诚突然出声道：“其实换我站在你的位置，我今日不一定能够有勇气前往。哪怕我知道你身后站着的，是刺史大人贺新凉。”
陆游对于赵诚知晓此事并不惊讶，只是平静的一笑，看不出其他表情。
赵诚于是又自嘲一笑，“所以我在她心里永远比不上你。”
对此陆游却是摇了摇头，不认同赵诚的这个说法。
陆游平静回应道：“其实如果你处于我的位置，并且敢于前往，她的心里也不会有你。先来和后到，永远是先来要更具优势，并不会因为别人的后到而消弭。一步快步步快说的正是这个道理。”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可听在赵诚的耳里，犹如一把锋利的刀，狠狠的插在赵诚的心口上。
赵诚沉默，目光低垂。
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你们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个谋划的？”
陆游认真数了数，“七年前吧。”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补充说道：“我们去白云观踏青那一年。”
赵诚听到这个回答，目光明显一凝，神情变得不可置信。他之前猜想的，也不过是四年前，也就是那件事发生之后。
“七年前……”，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彼时的他们甚至还没有考上秀才，只是几个有些名气的童生罢了。
可那时候的陆游，就已经和贺新凉布下了这么一个大棋？更为关键的是，贺新凉为何找的是他？
陆游微微一笑，“你也猜不透吧？我也不明白为何选择的是我。贺刺史找到我的时候，我也是很惊讶的。只是我明白的是，既然选择了我，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索性就跟着下了子便是。所以我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刺史府的幕僚，一切就等他们先出手。”
“如果真是这样，你们明明有提前收官的机会，为何要等到现在？”
陆游拈了拈手，摇头苦笑，“我不知道。贺刺史这种级别的大人物，他们的布局又岂是我们能够理解清楚的。说不定还有更上面的意思。”
然后伸手指了指天。
赵诚无言。
他知道陆游说的都是实话，只是他不明白，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赵家，真的能够惊动上面，甚至还特地为他们布局了近七年的一个网？
三言两语间随便安个罪名就能够让赵家举步维艰甚至因此除名了。
赵诚越想越觉得窒息，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不光是他，甚至把整个烟霞城都笼罩在内，赵家，刘家，哪怕是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的陆游，贺新凉，都只是这张渔网中的一条小鱼而已。
陆游看清了他的表情，问道：“你也想到了？”
赵诚没有回应，便算是无声的承认。
陆游轻轻拍了赵诚的肩头，便先行离开了。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