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选宏拿起桌上的烟，分了一圈后点上抽了两口，继续说道：“省委派出的调查组一共有十二名同志组成，纪委牵头，政法委、组织部、公安厅和我们督查室都派人加入进来，到了新海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四点钟了，新海市政府常务副市长关平原同志陪同我们去了曙光集团，到了之后，发现厂子的铁门紧锁着，传达室里没有一个人值班，往里看去，到处都是破败一片！那个萧条劲就别说了，带队的省纪委副书记秦德胜同志问关市长，工厂有没有在生产？关市长说，往年这时候，工厂是不会停止生产的，过年过节，工人们也是在加班加点的赶工，秦书记让关市长找几个主事儿的人来把门打开，想去厂里看看情况，找了半天也没见到负责人，后来一问，公司高层干部们，都去香港旅游过年了，偌大的厂子竟然没有一个负责人在家留守！”
王选宏说着，逐渐气愤起来，抽了口烟，继续沉声说道：“关市长急的满头是汗，打了一通电话后，总算找到了自称是供销科科长的一位中年人，开门后随着他往里走去，中年人知道了大家的身份后，有意识的防备着大家，问他啥问题也都顾左右而言他，秦书记觉得是有蹊跷，连连给我们使眼色，我和老岳还有省委组织部的两名同志趁其不备脱了了队伍，向群众家里走去，职工们知道了我们是省委派来的工作组后，非常热情的接待了我们，经过谈话，我们了解了大量内幕。据职工们所说，新任董事长欧正章根本不懂得电光源专业技术，也不懂得企业管理和经营，他之所以能来曙光厂上班，是因为给市里领导送了银子的关系，上任后，他大肆排除异己，在班子里搞一言堂，这还不算，把所有的重要岗位，全换成了他的亲属，财务科长是他老婆，管销售的是他小舅子，李克凡时期厂里的骨干，全被他以各种理由辞退下岗，眼见着厂子不行了，厂里但凡有点技术的工人全都投奔李克凡而去。”
“李克凡辞职后，跟老婆离了婚，时间不久，就被苏省的一家私营企业聘去当了老总，以老李的号召力，很快便把厂里能干的技术骨干和高级工程师挖到了那边，与其说是他挖人，不如说是大家投奔他而去，大家也看出来了，在欧正章的领导下，厂子早晚毁于一旦！自从欧正章当上一把手，职工们的工资就没有发全过，他总是打着各种名号出国考察，说什么借鉴国外大型企业的先进技术和管理手段，来促进曙光集团的大踏步发展，据一位老同志反应，厂里原先储备了五十亩土地，准备留作下期工程开发使用，那还是在李克凡任总经理时置买的，欧正章上任后，不顾董事会的反对，毅然把土地承包出去，用作建造干部住宅小区，接着又盖什么经理住宅楼，妈的，我们过去看了一下，全是联体别墅，豪华程度丝毫不亚于省委常委员的住房标准，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职工们的住房却一间都没盖！”王选宏说道。
岳山看着激动起来的王选宏，给他倒了杯水，坐下来后，也说道：“这还不算什么，更可气的是，职工们先后多次向市里反应情况，用他们的话来说，实名的、匿名的信件不知道写了多少，发出去一封，就犹如石沉大海般了无音讯，到市纪委反映情况，得到的消息是查无实据，真的是查无实据吗？还是有人刻意阻拦不让调查？”
听着两人的阐述，林麒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问道：“你们调查出结果后，秦书记是个什么态度？”
“当时他什么也没说，谢绝了新海市委领导的留宴后，我们就回来了，人没见到一个，秦书记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回来后他向乔安山书记作了汇报，具体省委研究出什么结果我们就不知道了。”王选宏说道。
正想说话，林麒的手机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却是冯云成打过来的。
林麒一笑，心道曹操就是不禁念叨，按下了接听键：
“冯书记过年好啊。”林麒说道。
冯云成端坐在椅上，听到林麒的问候后，苦笑一声，说道：“行了，别和我假惺惺的，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们新海发生的事情，林麒，你们督查室也插手新海曙光集团的事件了吧？”
打探消息？林麒脑海中瞬间这个念头，当即又把它按了下去！
“冯书记，到底怎么回事？你和李书记……”林麒欲言又止，他知道冯云成肯定明白他的意思。
冯云成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孩子没娘，说来话长啊！李冠涛不是原来的李冠涛了，冯云成还是原来的冯云成！”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林麒越听越糊涂。“冯书记，要不，抽时间你来省城一趟吧，咱俩见了面再聊？”林麒说道。
冯云成道：“好吧，电话里不好说，最迟后天，我去省城找你，对了林麒，能不能安排我和省长见个面，有些情况我得和省长当面汇报！”
林麒听出了冯云成话中的谨慎，知道事情里面许是有什么别的情况发生，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尽量安排吧，你知道的，李书记作为线上的人，出了这种事情，他指不定多恼火呢。”林麒把话说的含糊不清，岳山和王选宏还在旁边坐着呢，有些事情不是很方便直来直去的说。
冯云成从林麒的话里听出他不是很方便，说道：“好吧，见面再谈！”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夏仲良敲门进来。
林麒笑着说道：“今儿是怎么了，都跑到我这里集合来了？”
夏仲良笑道：“第一天上班，得过来给领导问声好不是？”
“得了吧你，无事不登三宝殿一贯是你的作风！说吧，有啥事？”
夏仲良说道：“你这人最大的不好处就是猜疑心太重，真没啥事，看把你吓的！”
王选宏、岳山见夏仲良到来，知道有些话大概当着两人的面不好开口，便识趣的提出告辞，林麒也没强留，把他俩送出了门去。
“说吧，到底啥事儿？”林麒从烟盒里抽出两支烟，扔给夏仲良一支，说道。
夏仲良笑道：“这俩人挺识趣啊。”
林麒不置可否的看了夏仲良一眼，说道：“费什么话？！有屁快放，我这儿忙着呢。”
夏仲良说道：“别老显得你跟诸葛亮一样行吗？弄得我一点信心都没有了！”见林麒笑了一声，夏仲良继续说道：“关平原给我打电话了，问你有没有时间，想和你一起坐坐！”
林麒一愣，继而明白了夏仲良的意思，淡然说道：“谁的关系？”
“就知道你会问起来，他和远航关系不错，暂时没有上谁，不过听说和那边走的挺近乎。”夏仲良说的“那边”，无疑是常务副省长梁汉宁一系。
林麒眼中闪现出一丝厉芒，瞬间掩饰了过去，说道：“他什么意思？两头讨好不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愚蠢！”
夏仲良说道：“我也就是一问，你别多想啊，不答应的话我回绝他就是了。”
“远航给你打的电话吧？他怎么说？”林麒道。
“我服了行吗？”夏仲良拱手道。“起初，电脑配件生产线运抵新海的时候，关平原给帮了不少忙，远航的意思是还他一个人情，也就两不相欠了。”夏仲良解释道。
林麒道：“他牵扯的深不深？”
夏仲良心里咯噔一下子，随即拍了下脑门，懊悔的说道：“我真是个蠢驴！怎么就没考虑到这一点？！我走了，当我什么也没说！”夏仲良站了起来，作势要往外走。
林麒笑道：“坐下吧，装什么装？！”
“我这样你都看出来了？你还是不是人？”夏仲良惊讶地看着林麒嚷嚷道。
林麒一笑，说道：“切，谁不了解谁？说说吧，他有什么要求？”
夏仲良说道：“欧正章是祝东平的人，他和祝东平一向团结奋进，在欧正章提拔的关键当口上，他和祝东平联手做了局，强行把欧正章推上了曙光集团董事长、总经理的位置，他自己说，他牵扯的并不深，眼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省委肯定会追究责任，他的意思很明确，自保！”
林麒说道：“他为什么找上我？让远航给宋叔叔打个电话不就解决了？”
夏仲良说道：“你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和我兜圈子？”
“啥事儿啊我就非得知道？”林麒反问道。
“刚刚开过省委常委会，会议上，领导们做出了对曙光集团的案子交给了我们督查室查处的决定，也就是说，在这件事情上面，你有这绝对的权威，生杀大权掌握在你手里，拿谁开刀，不是你说了算了吗？关平原能不紧张？”夏仲良说道。
林麒一愣，忽的一下子站了起来，紧接着怒气便顺着小腹涌了上来，这是谁阴老子？明知道这件案子是个炸弹，还往我手里塞？太缺德了！这是想把老子炸的粉身碎骨啊！不对，绝对不对！里面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内幕，省委领导仅仅看着自己是新海出来的干部，对新海的情况熟悉一些，就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宋艺林不会不知道里面的凶险吧？他能不为自己考虑一下？林麒越想越觉得事情蹊跷，禁不住蹙起了眉头。
“你确定省委常委会把调查权限放给了我们督查室？消息是谁给你的？”林麒神情严整的问道。
夏仲良说道：“绝对没错，刚刚我接到省委办公厅小苏打来的电话，说是省委常委会上通过了决议，把曙光集团的案子交给我们督查室调查处理，小苏说，下午上班后，省委领导要和你谈话，进一步明确咱们调查的范围，让你做好准备。”
林麒知道了确切消息后，反而松了口气，妈的，这是有人不想让哥们儿安生啊，既然这样，就别怪哥们儿搅得个天翻地覆了，什么人情面子，什么哥们儿义气，去蛋吧！老子哪还顾得了这么多？你们不让我安生，我就可着劲的给你搅和！看谁斗得过谁？！
“好，我知道了！等我下午和领导们见完面后，聆听了领导的指示再说其他的！”林麒厉声说道，拳头不自觉的攥了起来。
夏仲良看着林麒扭曲的面孔，第一次感觉到林麒的怒火在胸中无限放大，燃烧起来竟然有一种令人忌惮的感觉。原本还想问一句关平原的事情怎么给他答复，话到了嘴边，终究没有说出来。
夏仲良点头出去了，林麒坐在椅子上思考起来。
联想到刚刚冯云成打来的电话，林麒明白了，看样子他也知道了省委常委会上的结果，林麒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显示着他此刻的愤怒。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