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平复好心情,整理起思绪,“九荒送信,向来会附上一些小物件,比如玉珠。顾景和这次送来报平安的信里,是一个翎羽。本来也没什么,可是那年他把我从朝阳宫带出来,我从他穿的衣服上拽下来一个东西,就是一个翎羽。信里那个,和我拽下来的,一模一样。我是不能单从一个小物件就断定是他做的,可是我就是因为那个翎羽才想起来那些事。”
“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们约定了要出去玩,他来找我才救的我,可是我没想到事实是那个样子的。大火过后,我忘了一些事,一直没想起来,我也因为害怕,从来不去想。这次年节看到顾景和,跟变了一个人一样,我就一直觉得奇怪,一直在想是为什么。直到昨天收到信,我才一点点的想起来。”
“我视之如挚友亲人一样的人,居然,哈哈哈哈哈,居然要杀我,哈哈哈哈哈……”我抑制不住地笑着,苦涩而绝望,巨大地痛楚一点点地蚕食着我的肺腑。
多么地讽刺啊,我居然还那么地信任他,可是到头来,不过是梦一场。
对啊,他不是早就跟我说过了嘛,“不过梦中烟云景”。是我一直不清醒,没有认清现实罢了。
渐渐地,声音低了下去,我再笑不出声来。
天边已然泛起了白,晕染上几分红霞,早出的飞鸟扑腾着翅膀动身,婉转地鸣奏几声不成调的歌。墨黑寂静的夜慢慢退去,这世间又走进新的轮回,春日里满溢的生机也将在这白日里展现。
“夭夭,你……”
“我没事,再不想接受也是事实,我逃避不了的,只是需要点时间去适应……”我忽然间顿住,而后自嘲地一笑,“我是该好好认识一下那个孤冷又虚伪的人了,也该想想当年的事。一转身就和叛军站在一处,事后还能撇的一身干净。淮书,你看看,我九荒的少将军啊,果真是不负盛名。”
他可以是潇洒自得风流倜傥的高门贵子,也曾一掷千金名动京城,但他更是纵横疆场从无败绩年少成名的将军。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于他的赞许,自十七岁平定洛泽之乱起,便是经年不绝。
我渐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转而被另一种情绪烦扰,“可我想不明白是为什么,那个时候我同他能有什么仇和怨,能有什么样的事他要置我于死地,还牵连到云冬。”
我顿感一阵阵的烦躁,有一团线杂乱不堪,头尾都寻不到,又怎么理顺呢。
我气恼地揉乱了我的头发,无处发泄那烦扰的情绪,“我……要么就是我疯了,记错了事,可是……你说他是为什么啊,还是,还是我脑子坏掉了。”
“夭夭,你别急,先冷静下来才能想清楚。你既然想起来了,总能顺着这点线索发现蛛丝马迹。当年的事况之大,肯定也有不少人知情,你可以找他们问问,收获应该也不小。”萧淮书把我抓头发的双手拉下来,又一点点细致耐心地把头发理了理。
我的心思全然放在那件事上,大脑飞速的运转,顺着他的话去想我遗漏的细节。
忽然,我一把推开萧淮书,蹭的从床上站起,手忙脚乱地把衣服往身上套,“对,你说的对,我去找阿漾问问。只要证明一件事,就能知道到底是我记错了,还是真的是顾景和做的。”
我从床下把鞋拽起穿上,任萧淮书怎么喊也不搭理。我急于得到印证,根本顾不上其他。
我随便摸了根发带将头发绑住,又匆匆瞥一眼窗外的天,见这会儿已然红阳渐高升。阿漾一向起得早,该是已经醒了。
空中漫着薄雾,花朵都沾着晨露,俏丽得很,阿漾正从花圃往这边来,没走几步就碰上了。
“诶,公主今日怎么起得这样早。”
“不说这个,阿漾,我问你,你还记不记得清朝阳宫的事。”
她迟疑了片刻,面露困惑,似想起了什么,有些紧张,“公主,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你不管,我就问一件事,当年你们找到我和顾景和的时候,是不是在京华小巷的青玉楼?”
我见阿漾的瞳孔一下子放大。
看来,我是真记起来了,也没记错。
“公主,你记起来了?”
“嗯。”
当年我醒来后,情绪极度崩溃,除了平日里亲近之人,谁都靠近不了半步,关于朝阳宫的事,更是半个字都听不得。所以母后也下令,任何人不得向我提及此事。
待我日渐转好,只听得她们告诉我,是顾景和救了我。至于那段记忆,从朝阳宫开始,便变得模糊不清,只记得我在滔天的大火里走了一遭,是他把我从朝阳宫救出。
在平息叛乱的日子里,我几乎是在昏迷中度过,偶有几瞬的清醒,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青玉楼有一处十分隐蔽的阁楼,那是我出宫常去的地方,藏了不少儿时的小秘密,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自从有了那场叛乱,我再出宫去,顾景和便从来不带我去青玉楼。我几次问他为何,他说,阁楼既然都拆了,也没什么好去的。可是后来有一次去,我还见着店里的伙计在往阁楼搬运货物。
他是怕我想起来吧。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还是想起来了吗,只是早晚的问题。有的秘密,终究是藏不了一辈子的。
剩下在小院里闲度春日的时间,碍于那场变故,我实在没了兴致,便提前两日和萧淮书回了府上。
我终日沉浸在寻找真相的思绪里,做出了无数的假设也推翻了无数种可能,还是没能想清楚顾景和那日所作所为是出于什么原因。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