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你别太过份了！”
“你能拿我怎样？”
梨钰扯下唯一干净绷带，再趴入卧床里给方采寒细卷缠绕，两人鼻息极其贴近，本就不怎么干净的空气蹂躏着潮湿的汗味。
“恶心的是你。”
方采寒无回，因为梨钰正用最大的力度，包裹最紧的的伤口，是要把她整个腹部内脏都搅烂一样，难受异常。
梨钰最后收紧白绷，又有意无意地强碰了一下方采寒包覆住的右手。
“你！”
“不愧是优秀的艺女，一整天的怨恨真都一扫而空。”
舔嘴冷笑，方采寒竟看见梨钰有些淡灰的眼眸萦绕青光，那是憎恶。
“别想我，下次放血我会再来的，再来享受你的无能狂怒。”
“哼。”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样直切的恨意，方采寒反倒觉得心里舒坦。
她用仅存的左手在自己腹腔拉扯，要让自己呼吸顺畅些。
梨钰曾经贵为伏御，坐倒她那个位置，自然是很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甚至明白怎么在规则之中钻取漏洞，令自己感到愉悦。
她憋扭姿态靠在床头，把自己的呼吸道拉长，这样可以避免腹腔的紧缚带给她压迫。
灯火熄灭，在黑暗中的地下没有毫米能见、也没有风，四周吐露的呼吸声，好像很快就能把空气抽空，想到这点，方采寒就有些心神不宁的不自在。
眼不能视，只有耳闻沙响，从往来的经验，他知道抽刀客还没睡着。
在与下人念故事时，她就不知道背身在搞什么鬼。
方采寒放弃利目探询，用自己的耳朵仔细捕捉在寝间内的东西。
奈何有管道、有从远处而来的震晃、有下人们各不相同的呼吸声，方采寒其实没办法很听清楚宁静，也就没办法守神下来歇息。
她想深呼吸平静自己，却又满是地下泥臭灰霉，参杂着人体排放的废物味道。
从深浅不一的木墙震动里，她听到一声强而有力的足声，很近，一步一步朝这里更近。
踅音疲惫，节奏紊慢，拖沓着缓步节奏，有些摇晃的声影在黑暗中浮动，是黑夜中的怪物。
借着触觉摸到方采寒室内居中的床沿，他摸着床板缓慢靠下，就留在抽刀客与自己床铺中央的走廊上，刚才还坐满艺女的位置。
“你可以坐上来的，反正我也移动不了。”
方采寒有些玩笑的想移动身形，发出许多磨损噪声。
“……你没睡阿？”
“睡？我都已经睡两天了，精神好着。”
“也是，我都忘记你是夜猫了。”
季晅寻着床板摸黑而上，摸到一大片的空位。
向右直探方采寒右腿，索出她留给自己的一片空间。
突然从身后拱出猪叫，是抽刀客的鼾声，季晅一惊有整个后脑勺猛敲墙板，险些就要因为疲惫而晕眩过去。
“啊，他睡着了。”
方采寒打趣道。
“我还没习惯这骇人鼾声呢……”摸到侧边护栏，季晅摸索着进身靠在床里侧木板，双腿向外，俯仰休息。
虽然不是什么舒服姿势，但的确比冷冰冰的地下木板温暖许多。
“你听起来很累，有什么发现吗？”
“嗯……发现一个诡异的滚动条，应该是师叔留下来的，我却看不懂那些密码，那是不属于百丝脉的密码。”
“什么密码？”
“我不知道……我只觉得，这密码肯定跟这间密室有关联。”
“你觉得，为什么你师叔会跑来敛红坊躲藏？”
“……”季晅脑袋堵塞，眼皮昏沉，他将两手掌平行高举，接着朝自己脸面大力拍击，保持清醒。
“我不知道。”
“大娘愿意收留他也是怪异。
我在想……说不准他是看到了这个地下世界的未来。”
“地下世界的未来？”
“不是很骇人吗？原来兮月的脚底下，一直生活着另外一批人。
这也不是什么阻音绝佳的木材，白玉倾是透过这个地下秘室，一举一动在监视她的整个王座。”
“我不觉得……古明画不像是那种人。”
“或许她跟我们相同，是被什么人物追杀至此呢？那个人物还得有与游龙相同的地位。”
“……你是说，风无情的情报？”
“谁知道呢。
我倒是不怎么相信什么遗迹，或许另有奇谋？”
方采寒用唯一能活动的左手撑住头部，将自己的身体力气减损到最低。
只是细听季晅低沉内稳的嗓子，有军鼓般的凝炼柔和。
“我现在觉得，或许回来一趟敛红坊并不坏。”
季晅沉默半晌，几乎就要睡去。
“何以见得？”
“虽然这里有许多痛苦，有许多坎坷，有许多我极其生厌的人；有权势、有阶级、有勾心斗角、城府心机；但她同时有庇护、有人情、也有你的冀望、你的未来。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让我们相聚在这里，我、和你、和抽刀客、和三姑娘、和你的师叔，这让我觉得好不可思议。”
“是呢……”
“我想，这就是江湖人常说的缘吧。”
引导我们相聚、引导我们集中力量、引导我们克服艰险。
因为有缘牵动，她这才在人间繁华的地下捡回一条老命。
没有比这个更幸运的事了，在敛红坊谁都不知的密室当中，躲避十二伏魔的追杀。
该有三生傲笑，方采寒将她收拢成嘴角微扬。
这地狱吧，虽然不如人间，但够待她休养生息，恢复自己的体力。
念头将至，她尝试扭动右手肩头，却又被抽断神经的疼痛钻得差点嚎叫出声。
季晅不再有回应，方采寒也没觉得失礼。
她靠住木板，深闭的眼前出现一道月光，洒落森林。
她躺在大树枝条上，底下有自己泥土扑熄的柴火，带着微暖热呼，是她带着季晅逃亡树林时的情境。
他们望着同一片月光，喘息着夜晚森林里的同一片空气，享受同样时后片刻的安宁。
不同的是，这次季晅并不在她底下的枝条里，而是与她同在一样位阶的卧床。
虽然闭眼冥想，但她的脑袋清楚知道，对面枝头还有抽刀客。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