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广反问应，
“我刚刚明明看见...看见...”
应说着，脸上露出茫然神情，
她回头看向陈广空无一物的身后，却记不起来刚刚看见了什么，
不，
不是失忆了，对于祖龙来说，它的记忆方式，与人类不同，不存在失去“某一段”记忆这种说法，
是死去了，
刚刚见到猴妖那个祖龙，她的那一段生命，死去了，
应沉默下来，脸上只有惊骇，
陈广摸了摸自己的后脑，这是刚刚那猴子，用手撑住、不让陈广转头的位置，
一手暗红的血，不知道是猴子的，还是别的什么的，
‘因为满手是血，所以不愿意见我？’
陈广摇了摇头，
“我回去了，你要不要来？”
陈广问应。
应绞着手指，瞳孔没有聚焦，显然正在出神，
听到陈广招呼，她迟钝了两三秒，才咬咬牙，“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不用那种力量杀了我？”
祖龙少女想不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更早一点的事，她还模模糊糊记得，
比如陈广让她动手杀掉这一百五十多人，比如后面一些发生的事，
祖龙少女冥冥中有感觉，如果陈广愿意，刚刚，他是可以杀死自己的，
为什么不？
啪！
陈广一巴掌甩在祖龙少女脑袋上，
后者双手抱头，怒目而视，“为什么打我？”
“我还没治好你呢。”陈广诚恳道。
祖龙少女气不打一处来。
第一次见面时，陈广就说要治祖龙的病，
说祖龙身上罪孽太重，劫运缠身，陈广要为她化解，
祖龙少女看了看自己的罪孽，
相比起1200亿的总量，这两天杀再多妖魔，也只是小打小闹、九牛一毛，
“滚，就知道骗我！”
应一巴掌拍飞了陈广，自己抱着摄像机，往南边幽冥原的地方去了，
她心里记着呢！
这时候去直播幽冥原的场景，把这座阴阳轮回的所在给曝光，
功德大大的有！
陈广飞得很快，
应这一巴掌，打出了时空折叠的效果，
眼前光影变幻，几乎是一瞬间，陈广就落在了洛水之畔，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陈广左右看了看，枯水期的洛河，静默东流，附近并没有人迹，
西游副本，把许多民众都变成了“宅人”，有机会就宅在家里看电视，
碰到现在这种全面战争的大日子，大部分与战争无关的公司都放了假，
而与战争有关的，自然是二十四小时连轴转，为前线的战争贡献一份力量，
没有平民百姓在这里，很正常，
但另一位没有在，就很奇怪了，
真武荡魔大帝，
陈广默默等了几分钟，
只有秋风萧瑟，
真武帝君还没有来。
以真武大帝的实力，是能发现地球外面的祖龙真身的，
陈广作为末世的关键人物，西游副本的制造者，主动离开长洛国，离开真武大帝的保护范围，
真武大帝一定会时时关注，
他是发现了陈广遭遇一个强大诡异的袭击，发现了孙悟空的出现，却不知道作何反应吗？
还是说，真武大帝和祖龙一样，关于孙悟空的记忆，已经不存在了？
“孙悟空…”
陈广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手无意识地拨弄着芦苇，
这个孙悟空，肯定不是西游记里那一位，
可能，是从人族的上古时代，一直存活到如今的。
陈广只感觉自己眼前是大片的迷雾。
他甩甩头，驱散无谓的担忧，
转手给应下了个任务，
【直播地狱：将地狱现在的情况做一个直播，以激励我方士气，打击妖魔气焰为主题。奖励：微量功德。】
功德只给微量，陈广很吝啬，
不过没关系，直播这个行为本身，某种程度上相当于“传播福音”“传扬道统”的人，也有功德奖励。
现在，上层妖王、妖圣乃至更强大的存在，都被真武大帝、祖龙所压制，
而下层的妖魔，还在负隅顽抗，
陈广很感兴趣，当妖魔们发现，它们拼死杀掉的敌人，转眼又能在世界上复活，完好无损，一模一样，
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更别说，妖魔死后，魂魄反而会落入幽冥原之中，
可以说是双重打击了。
这个设想让陈广的心情昂扬起来。
他掐了个诀，一个筋斗，跳上筋斗云，架云飞往长安城。
筋斗云别的都好，就是这个施法动作有点费腰，非要扯个筋斗，
只能安慰自己，是锻炼身体了。
…
庄诗一死，长洛国的宣传机构暂时陷入了僵直，
陈广掌握人皇权柄后，别的没管，首先是把宣传的部门拿捏住了，
现在长洛国的广电、新闻、宣传等机构，本来都是直接向庄诗负责，围绕西游副本的一切进行宣传报道，
庄诗一死，大方向上，没人拍板了，
原来的上层机构，现在早失去妖魔血脉的超凡力量，都低调做人，
谁也不知道陈广会有什么安排，
因此，明明是女王战死，这么大一件事情，一晚上过去，都没有完善的宣传方案，
没有祭奠仪式，没有专题片，什么都没有，
只有重复播放的，庄诗等人战死的落幕，
面对这种情况，不仅是宣传机构的人，民众们也感到奇怪，
民众是最简单最真诚的人，
谁让他们好，他们清楚，
庄诗在任上，对外御强敌，对内压服半妖豪族，还挖掘出了梦境水晶，间接找回了人族文明的根脉，可以说是一代中兴之主。
现在人皇在世，可以说每个人都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哀恸席卷了长洛国。
从晚间开始，就有零零散散的自发纪念活动，
不过晚间正是战争的高峰，激烈的战争，吸引了更多注意力，
一晚上过去，看样子狼妖没掀起什么浪花，
就连金帐都在被扬了，
各路大军都是势如破竹，
这样的情况下，不断有民众走出家门，在街道、广场上汇聚，
他们举着庄诗的画像，打着标语，捧着鲜花，
在寒风萧瑟的深秋，来祭奠自己的女王。
长洛国五座大城，每座城市的中心广场，是人聚集最多的地方，
长洛国没有烈士陵园，
或者说，没有为烈士埋骨的地方，
这倒不是意识跟不上，而是往前那些年，守卫长洛国的，都是半妖、半魔，身怀妖魔血脉的人，
甚至是吞吃诡异，掌控阴魔的人，
可想而知，驭魔者若是死了，阴魔失控，又化作另一片诡域，
所以驭魔者显然是不适合土葬的，只适合‘收容’或者‘解决’。
对死去的半妖、半魔，也有这种顾虑，
它们的尸体，都有‘污染环境’的风险，尤以半魔为甚，
而半人身上的妖族器官，哪怕埋下去，对于某些阴沟里的人来说，也是极有价值的‘材料’，
血脉越强大，死后的残躯反而越有价值，
这样的情况下，大规模的搞烈士陵墓，在这个妖魔横行的末世，就显得不那么合理，
所以长洛国五大城池，有的是碑林、纪念园，却没有陵墓，
更重要的是，碑林里没有大屏电视。
民众们聚集在广场上，一边缅怀战死的孤魂，一边关注激烈的战事，
这并不冲突。
长洛国家家皆兵，这是一个确乎的事实。
每逢战争，伤亡是难免的，长洛国最多的就是伤残老兵，
每一次和妖族的大战，减员都要以十万计数，没办法，没有神通道法以前，人族只能用血肉钢铁去拼。
而这一次对苍狼国的全面战争，可称得上是长洛国立国百多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战争--当然是不算前一次妖魔百万大军入侵的。
可想而知，伤亡不少，
事实上，据军方的数据，一夜下来，光是阵亡的，就已超过五万。
苍狼国是老牌妖国，一金帐、四王帐，哪怕已经被解决得只剩两座王帐，数万狼骑，
人族要吃下它们，依然费力，
毕竟玩家只有三千之数，
而数万狼骑，基本都是凶恶妖怪，其中的头狼基本都能够撕碎坦克、妖躯抵抗炮击。
更别说，还有草原上散落的无数野狼，
狼群的战法又阴险，往往都能从人族大军身上撕下一片片肉来，
以往，长洛国只能靠着核能武器，被动防守，
谁敢犯境，核弹不要命的投，大家都别过了，
妖王、妖圣也许能躲过核爆，但环境是永远破坏了，妖怪再厉害，也要考虑子孙后代，
狼妖，也是从普通狼变过来的。
核爆之下，普通的狼可是要绝种！
因此达成脆弱的制衡。
现在，却是人族从光脚的变成穿鞋的，要主动攻城略地，狼妖反而没有打碎瓶瓶罐罐的顾忌，
天狼王都死了，还管那么多干什么，
只有血战！不计后果的血战！
大战之下，不少家庭，已知道自己的亲人朋友牺牲的消息，
直播的画面上，一直在滚动某某部队减员多少的消息，一对便知，
各个城市里，民众们不仅在缅怀女王庄诗，更是在为自己的亲朋好友，祈福消灾，
不少人甚至念起了佛经，想要为战魂们超度，
西游副本开启这么久，华夏古文明很多文化传承，都被接续到了末世，
玩家们争着抢着干！
接续文明，也是大功德！
佛门因为宣扬的善恶果报、来世净土理论，反而比儒门、道门、兵家、法家等流派，更受欢迎。
尤其是在中老年人之中。
他们到这个年纪，已经不求别的，就祈祷子孙一个平安喜乐，祈祷自己不遭罪，
既然死后有极乐世界，能够从痛苦的末世解脱，他们都是很想去到的。
就如同那大悲咒所言：去吧，去吧，快快去到光明的彼岸。
渐渐的，五大城池中，念佛诵经声越发洪亮。
燃灯小和尚要是能看到这一幕，一定会非常感动，
他稚气的脸取代了正在进行的金帐攻防战，出现在了长洛官方一台。
民众们有点懵，
他们都没见过这个小光头，
而且，为什么突然从战争直播，变成了这个小和尚？
燃灯脸色别别扭扭，颇有点不爽的意思，
他被祖龙拿捏了！
别的还好说，祖龙偏偏跟燃灯谈起了功德！
直播是有功德的，
祖龙就是和燃灯谈的这个分账问题，
凭借强大的实力和不要脸，以及【不答应我我就不直播你】的垄断权力，祖龙少女成功把燃灯拿捏！
燃灯小和尚感觉好不爽啊！
如果是他的前身，燃灯古佛，一只手，就能把这条孽障镇压！
偏偏现在弱得可怜，只能任由拿捏，
别的也就算了，这可是末世治理地狱的功德，
末世没有天庭、没有地狱，什么都没有！
也许以前有过，但是破灭了！
佛、道、儒…谁都是重新开始，谁都要从头找位置。
功德是刚需，性命攸关！
有功德，才能庄严佛土、感化佛徒、传扬佛法，才能抢得先机，
才能把更多的佛、菩萨，从西游副本中解脱出来！
没错，
和真武大帝一样，
这座末世，世界位格比西游世界更高，大道比西游世界更加完善、真实。
这里才是真实！
原本来末世，只是为了救世，现在看来，更是向上之路！
作为地狱的管理人，燃灯可以不怎么搭理凡人，
毕竟管他凡人生前怎么厉害，死了都得在地狱里过一遭，归他燃灯管，
但作为末世佛门的传灯人，燃灯小和尚深感责任重大，
对待凡人，也不能那么随意。
因此被祖龙少女的镜头怼在脸上，燃灯小和尚还是整理好了表情，
做起自我介绍，“贫僧乃是...”
祖龙少女是个急性子，直接抢白，“他是燃灯小和尚，你们知道燃灯古佛吧，他就是燃灯古佛的转世身。”
“不不不，还是有许多不同...”
“总之燃灯是受人皇的邀请，来末世建立地狱，现在算是完成了第一步。”
祖龙少女说话和机关枪一样，不过她也学乖了，当着上千万人的面，也乖乖叫起了陈广“人皇”，而不是直呼其名，
毕竟这些人都算是陈广的支持者，她不尊重陈广，是给自己的功德“打折”呢！
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祖龙少女已经领悟了人生的真相，
燃灯小和尚还想插话，祖龙少女根本不给他机会，让他露露脸，作为应来说，已经是给足了这位曾经的古佛尊重，
要不是当初观世音菩萨给应的印象太震撼，本来祖龙都懒得理燃灯的，
在她看来，陈广是幽冥原的主人，燃灯最多算是个典狱长，犯人能刑满释放他不能，有什么好采访的。
出镜越多，功德越多！
因此祖龙少女直接把镜头对着自己，笑眯眯，“大家可能好奇，建立地狱有什么用，很简单，第一层，当然是惩恶扬善，对人的一生做一个总结评价，善的升赏，恶的处罚，可死都死了，奖赏有什么用呢？”
少女恶作剧般一笑，她感到心魔也在顽皮的咧开了嘴角，
“当当当当，看这里！”
镜头对准了旁边有些无奈、有些惭愧、有些害羞的庄诗，
祖龙少女哈哈大笑，
她以祖龙的视野，看到，长洛国五座大城广场、街道乃至建筑里的所有人类，都在这一刻露出惊喜交加的表情，
祖龙的真身也傻乎乎咧开了嘴。
不是为了铺天盖地反馈来的功德，
而是单纯受这个场景感染，
应问自己的心魔，
“这就叫做，
共情吗？”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