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云生到底经历过更大风浪，还是比众人先反应过来开口道：
“消息来源是谁？属实的话我马上派人把她保护起来，她可能会成为这个案件中的重要人证。”
“是小艾。那天我再游戏里见到她，有些激动，先聊了点近况。我不想让她知道当年火烧工作室的事，就岔开话题，说起和章子祁闹得挺不愉快，就连当初他的原配夫人也和她离婚了…….”
众人都平气凝神听着傅君弃沙哑的讲述，傅君弃的思绪也不由得飘到了他和小艾重逢的当时。
虚拟形象的傅君弃以翩翩美少年的形象坐在还是少女的小艾身边，两人在湖畔的树枝上肩并肩的看着眼前飞舞的萤火虫，好似一对神仙眷侣。现实中的两人却一个坐在轮椅上浑身严重烧伤，看上去年过半百风烛残年；另一个早在二十年前就成了一座冰冷的墓碑。
两人沉默着坐了好久，小艾才叹了口气道：
“君皓，子祁哥可能就是太想出人头地了。你家里条件好，你不明白。咱们确实都想将这个世界做得尽善尽美再推出，可子祁哥当年就不同意。玛丽（章子祁原配夫人）姐也不认同他那种急着赚钱的想法，其实玛丽姐挺可怜的，对了，她现在怎么样了？”
“失踪了。你子祁哥现在已经是国内最大的电竞俱乐部的幕后老板，也是《不归》中国区的总代理了。现在他娶了一个美国通讯公司老板的女儿，摇身一变成了他当初最想成为的那种上流人，其他那些弟兄们可是一点都没享到福——”
傅君弃说到后面，想起章子祁对自己的种种，忍不住语气里带了些讥讽，转头看见小艾盯着他，眼中带着挥之不去的哀伤。后知后觉，自己这些话，把一直幻想制作团队能亲如一家的小艾也讽刺了进去，当即闭口不言，从树上跳下来，摇头道：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你走以后，他把游戏的版权卖给外人了——我，我虽然一直不喜欢章子祁，但原本，为了你，我想过要和他和平共处的。”
小艾坐在树上看着傅君弃，又过了好久才开口道：
“君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团队那么多人，除了子祁哥，其他的家人们都不赞同出让主程，怎么可能忽然都改了主意？”
傅君弃沉默不语，他着实不想让小艾知道，团队里的人失踪的失踪，死亡的死亡，还有两三个，被章子祁操控得成了傀儡，如今为虎作伥。这些事，都不是小艾这样单纯的少女应该知道的。
“你不愿意说，我不多问。但，如果你心里着实堵得慌，想找玛丽姐聊聊的话，可以从知识树下的传送点到秘境去。当初玛丽姐好奇脑盘的事，求我偷偷给她做过一个复制体，就放在那边。”
小艾说完，便从树上跳下来，带着傅君弃来到绿色的代码树下，念动咒语开启了传送门。
穿过平静如湖面的淡蓝色传送门，傅君弃来到一个很像冰雕博物馆的地方，空中飘着六瓣冰晶的雪花，玛丽穿着一身黑色的洋装，颇有些不合时宜地打着遮阳伞，站在湖边一颗挂满了冰挂的树下，转头看向他。
由于1/4的欧美血统，玛丽的眼睛和整个幻境的背景一样，呈现出好看的冰蓝色，她打着伞走过来，见到傅君弃便摇头道：
“你不该来的。小皓，算了吧，你斗不过章子祁的。和小艾不一样，我人还活着，所以外面的事我都知道，我也清楚你走到今天这一步，牺牲了多少。但就是因为这样，我不想你——最终连这条命都赔上。”
傅君弃上前两步，来到玛丽面前，上下打量这个女人。
岁月似乎对她格外仁慈，乍一看她依然是当年那副二十多岁的美丽模样，完全想象不到，现实中的她，已经有了一个和她自己当年同岁的儿子。
“小皓，章子祁没有人性的，这件事你比我明白。算了吧，他要来找我，就来找我，反正我当年，就该承担这些，多活了这么些年，躲躲藏藏的，我也够了。
只是有件事——张晗，他是阿梅的儿子，你如果有办法，能不能保他一命？如果不是我那么自私，想用孩子唤回子祁对我的爱，也不会让阿梅白白送命。”
“这个玛丽没有告诉你她现实中在哪吗？那小艾呢？知不知道她有可能在哪里？我们现在拿到的证据，都是间接的。没有人证，只是录像带程度，无法被提交为证据。就算勉强能够提交，也会被章子祁天价雇来的律师团说是伪造的。”
令云生的话，将傅君弃和众人从回忆中惊醒，大家这才开始重新正视问题的根本。
现在核心确实是得找到人证，因为事隔30年，追诉时效已经过了，当初的知情人也都不在了。傅君弃因为立场问题，他说的话，缺乏相应的合法证据，很难被法院采信。
“小艾不知道这件事，不过我听玛丽姐的意思——章子祁这些年一直处心积虑想要找到她和当初失踪的那个孩子，因为这两人是为数不多还能作为他弱点的人。
我的想法是——我们兵分两路。你们在国内的想办法把张晗从监狱救出来；我晚些时候和令先生汇合，我们再想办法找玛丽。”
傅君弃一番话理清了双方的责任，计策已定，众人便分头行事。
作为这些年和张晗接触最频繁的人，喻安琪在看完录影带之后，便被杨默叫到了一旁的小会议室。徐浩然想跟去，却被楚峰拉到了一旁，示意他以大局为重。
喻安琪难得规矩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大腿上正襟危坐，杨默看了觉得有些好笑，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道：
“怎么了？吓着了？”
“不是，师父，我只是觉得——张晗已经很可怜了。如果让章子祁那个大坏蛋知道张晗和当初那些乱七八糟事有关系，还不和他一条心，搞不好——张晗就是第二个弃哥。
他之前和咱们对着干，是因为他在‘皇天’。他为人虽然偏激了点，但真的是喜欢打游戏，也真的是为了团队着想。就算有错，也不到让他去送死的地步。”
喻安琪噼里啪啦说完，杨默起身走到她身前，摸了摸她头顶的软发道：
“别胡思乱想，不会的。我们既然准备策反他，用他来钓章子祁，就会做好防范措施，不会让他出任何事。想必他妈妈当年替玛丽去死，也是为了给儿子换一条生路。
晚些时候我去找阿龙，把这把刀验一下，我要是没分析错，刀上应该有章子祁的指纹和阿梅的血液。但因为取证的过程没法证明，案子也过去好久了，可能残留的痕迹根本不足以识别两人身份。
不把张晗放出来给章子祁施压，他是不会罢手的。如果不用这个办法，就像小皓说的，我们这些人躲了一时，以后电竞圈就彻底‘天下乌鸦一般黑’，完全落入章子祁的掌握之中。
我们几个人的安逸，代价是数以万计的游戏人永远不见天日。安琪，你不只是为了自己玩得开心，才选择进电竞圈的，对吧？”
“嗯。”
小脑袋在杨默胸前拱了拱，喻安琪靠在杨默怀里有一种奇异的心安。隐约想起来当年自己还是孩子，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徐浩然侃侃而谈：
“游戏是公平的，只要你们能打赢我，不管你们什么出身，什么性别，什么肤色，什么国籍，什么取向，老人小孩还是妇女壮汉，我徐浩然都服。”
眼眶有些发红，杨默看了眼小徒弟，刚想问下她到底怎么了，就听敲门声响了起来。
“是我，徐浩然…没什么事，你们还没聊完吗？安琪，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吃鸭子啊？”
破涕为笑，喻安琪擦了下眼角溢出来的泪水，从杨默怀里挣出来，拽开门，拉过徐浩然，快步向门外走，边走边道：
“……饿了，我要吃一整只！”
（TBC）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