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事过后，众人脸上疲倦中夹杂喜悦，尤其是皇上等人离去后，获得猎物的参赛者聚到一处，互相品评所猎兽皮，或交换或相赠，瞧着倒比竞赛时更热闹。
顾锦宁与父亲知会一声，便带着秋桐找上程姝瑤，三人去领那四只青羽雁。
官差核对身份后，将猎物归还，程姝瑤见大鸟们在笼子里好端端的，只是精神有些蔫吧，不由心疼道：“欸小可怜儿，本小姐来接你们啦。”
“你准备把它们怎么办？你应该带不回去罢。”顾锦宁问道。
“可不是么，我若带回府，怕是明天这鸟儿，就会变成我母亲桌上的一道菜了。”程姝瑤挠挠头，遂又道，“与其带回去，不如放了罢。”
顾锦宁也正有此意，然而沉吟一瞬，说道：“可是，咱们现在没马儿，进不去狩场……”
“欸锦宁，你等等，我有主意。”程姝瑤朝其它兽笼看看，又望了望远处，便计上心头，“咱们没马，那就找有马的人呗。”
顺着程姝瑤的视线看去，顾锦宁便瞧见她一直刻意忽略的人。
秋狩收尾由玄王留下督办，此时他正负手立在不远处，与三两领头官差交待差事。
察觉到他人目光，玄王侧头看过，眸光恰与顾锦宁相对，顾锦宁忙收回视线。
“恐怕……不合适罢。”顾锦宁心中有虑，对好友劝道，“不如我先带回国公府，过几日让我父亲放到城外林子里。”
“不行，它们还带着伤，万一找不到亲人就不好了。”程姝瑤摇头，随即狐疑地看着顾锦宁，“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躲着王爷？”
顾锦宁敛眸，咬唇未答。
“啧……小丫头还害起臊了呢。”程姝瑤嗤笑。
顾锦宁暗叹息，轻声道：“不是你想的那般。”
程姝瑤却摆摆手，自己拎起两只鸟笼，又叫秋桐拎另两只，不给顾锦宁阻拦的机会，迈着小跑朝玄王奔去。
顾锦宁哑然，眼瞧着程姝瑤在离玄王几步远处站定，待玄王吩咐完公事后，程姝瑤才上前，举了举鸟笼，说了几句话，玄王抬眸看向远处立着的顾锦宁，随即让侍卫接下四只大鸟。
交谈过程很短，程姝瑤屈膝福了福，又跑了回来。
“成啦！”程姝瑤眉眼笑弯，拍拍顾锦宁，道，“你这么苦大仇深做什么，就是放个鸟儿而已，又不是让你去以身谢恩。”
就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初时无察觉，等堆积得多了，才知牵扯已深。顾锦宁如此想着，抬眸看向玄王，见他已不在原处，便对程姝瑤道：“姝瑤，今后……你也尽量不要与玄王过多接触了罢。”
然而程姝瑤忙不迭地解释道：“锦宁，你也太不信任我了！我可跟王爷说的是‘可否劳烦王爷，帮忙放生顾小姐的鸟儿’，不然你以为我有那么大面子，能使唤得动玄王？”
程姝瑤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顾锦宁只觉百口莫辩，无奈道：“我知晓你的意思，你别往歪里想，只需记得我这句话就足够。”
“我早说了‘闺蜜男友不可欺’，你也要记住我这句话。”程姝瑤不依，又吐吐舌头，“略……锦宁是小气鬼。”
“好好好，我错了，日后不会再说了。”顾锦宁不由头痛，扶了扶额头，催促道，“咱们快走罢，回去的时辰快到了。”
“这还差不多。”程姝瑤扬扬下巴，挽着顾锦宁，边走边说起旁的，“听说那日的火，是守库太监不小心打翻了火烛……”
顾锦宁默然，对此定论并不意外。既然幕后之人敢在皇上面前设计谋，想必早已备妥了替罪羊。
程姝瑤想了想，又道：“诶，你没发现，琦贵人今日不在吗？”
“许是位份不够罢。”顾锦宁猜测，后宫妃嫔并非人人都能参与秋狩结礼，只有皇后、贵妃以及十分受宠的妃子才有资格。
“非也非也。”程姝瑤朝好友晃晃食指，随即悄声道，“听我母亲说，原本琦贵人突然晋封，没有她的营帐，她是与玥贵妃暂住一处的。昨日李夫人去寻了玥贵妃，不知说了什么，总之李夫人走后，玥贵妃便去找了皇后。没多久，琦贵人就被送回宫了。“
“居然是这样。”顾锦宁也略诧异，遂狐疑道，“姝瑤，你母亲……怎的还会与你说这些？”
“你也觉得挺诧异的是罢。”程姝瑤顿了顿，垂首踢了脚地上的石子，“我母亲觉得长姐嫁得不好，婚后也不得婆婆欢心，都是因为长姐不善交际。所以虽然她厌烦我，却对我整日耳提面命，不论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股脑儿告诉我，就怕我不通世故人情，出去给她丢人。”
“也许，程夫人是担心你与人接触时不知分寸，才告诉你这些罢。”见程姝瑤闷闷不乐，顾锦宁拉起她的手，“姝瑤，天下没有父母不爱护自己儿女的。所以你母亲，即便对你多有苛责，也不至于会厌烦你。”
程姝瑤看了好友一眼，眸光闪闪，扬唇道：“你不必安慰我，这点子小事，我哪会放在心上。只不过，替这程二小姐……的身份不值罢了。”
顾锦宁轻叹一声，揉揉好友的脑袋，说道：“也是。今日见到大公主那一出，倒觉得也许天家父女不如官宦父女，官宦父女又不如寻常百姓。”
“这些父母指着儿女亲事获得利益，总之是父不像父，女不像女。”程姝瑤评价得头头是道，她总是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遂又笑道，“现在整个大邺，谁也没玄王自由。锦宁，你可得做好准备，哪天你惹恼了那尊佛爷，小心他提着聘礼直接上国公府提亲去，到时你哭都没处哭。”
顾锦宁闻言心一沉，忙捂程姝瑤的嘴，斥道：“你少看些话本子罢！”
“唔……”程姝瑤躲着她的手，笑得愈欢，“我掐指一算，这位姑娘面冷心善，与那冰块乃是良配，姑娘就委屈委屈，从了罢！”
话音刚落，见顾锦宁扬手要弹自己脑袋，程姝瑤忙嬉笑着跑了，抛下一句：“本小姐走了，姑娘毋须远送！”
望着好友蹦跳着跑远，顾锦宁独自立在风中，无语凝噎。
回到营帐时，丫鬟小厮们已将行囊装点完毕，随即一行人便乘车回城。
马车摇摇晃晃，轴声悠悠，顾锦宁凝视渐渐远去的狩场，片刻后放下车帘，扭头又瞧见车厢角落里那团绒白雪兔，正在笼子里用晶亮的黑豆眼睛望着自己。
“倒跟捉你的人挺像。”顾锦宁嗤笑一句，遂又笑容微滞，渐渐凝成唇边的一抹怅然。
（本卷完）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