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也知道，顾锦宁不会任由自己再行放肆之举，故而他只是灼灼俯视着，身形并未再近一分。
“王爷足智多谋，算无遗策，自然捉准了我的弱点。”顾锦宁不知是怒是羞，只觉脸上发烫，勉力强迫自己与玄王对视，道，“我属实不知您为何不惜自降身份，行此鬼祟逾礼之事。若您是专程来质问我为何不知感恩，那我也还是那句话，我本就没打算与王爷交好。”
简皓玄眯眸盯了她半晌，问道：“本王是不解，为何你执意与本王划清界限？”
顾锦宁微怔，随即眼神转向一旁，道：“早前发生的所有事，皆是因缘巧合，并非我本意要与王爷有所牵扯。王爷位高权重，我只是普通闺阁女子，与王爷不是同路人，况且，我与王爷结交，本就于礼不合。”
简皓玄眸中冷意愈浓，顾锦宁只当没看见，未有停顿继续道：“假如王爷觉得帮了我许多，是你亏了，大可开出价码。吃了您的酒菜钱加倍还您，制作骑装多少银子，也按市价折算。以及，王爷教人骑马要收多少束脩，骑王爷的马要收多少银子，也可照价报上。至于早前在宫里欠您的人情，也是王爷散播我行医之事在先，这件事上，你我互不相欠。”
连珠炮似地数出一桩桩一件件，真当是积少成多，顾锦宁不禁庆幸此时能尽早说明白，遂又缀道：“还有，秋桐虽然曾经是王爷的下属，但我买她入府时，是有卖身契的，所以于情于理，秋桐就是我顾国公府的丫鬟，现在与王爷已没有任何关系。”
简皓玄黑眸森然，薄唇崩出一句：“可是说完了？”
顾锦宁后背上早起了细汗，可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做恶人，眼下只能一鼓作气，否则前功尽弃。
于是她竟真的开始仔细思索，双眸在屋里逡巡，目光落在妆奁上时，突地灵光闪现，忙道：“确实还漏了一件，我生辰时王爷送的贺礼，也一并拿回去罢。”
“很好。”此刻简皓玄心底已是怒极，手中一松，身子缓缓直起，反笑问道，“既然你算得如此明白，那本王也不妨如实相告，本王不缺银子。这桩桩件件，你是受助，本王是施助，所以用什么方式报恩，应当是本王说了算。”
顾锦宁万没想到玄王会说出如此为人不齿的话，愕然过后便冷声道：“没想到堂堂玄王，竟还会协恩裹报。”
“堂堂国公府嫡女，不是也敢忘恩负义？”简皓玄嗤笑，“本王本就不是慈善之人，断没有随手助人的坏习惯。”
“好，既然如此，王爷要杀要剐，锦宁悉听尊便。”顾锦宁咬牙，又添了句，“只一条，我与王爷之间的纠葛，不得牵扯旁人，以及顾国公府。”
“你一人受的恩惠，自然该你一人偿还。”简皓玄挑唇，随即欺身弯腰，黑眸锁住顾锦宁，一字一顿地道，“所以，本王认为，若要报恩，你只能以身相报。”
男子声音低沉，听在顾锦宁耳中却似晴天霹雳，脸色倏地变红，随即转白。她不可置信地瞪着玄王，却见他幽眸中波涛暗涌，无丝毫促狭之意，顾锦宁只觉惊慌，一颗心沉入湖底。
然而玄王却仿佛乐见她如此慌乱，眸光停在她莹白鼻尖的细汗上，挑唇淡笑：“放心，本王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考虑到你年纪尚小，报恩可迟些进行。”
霎时顾锦宁耳尖赤红，忍不住讥讽喝道：“没想到玄王爷不仅毫无廉耻之心，竟还如同市井恶霸，欺凌妇孺！你就不怕有朝一日被世人知道，扣你个喜好少女的名声？”
对顾锦宁的讽言讽语，简皓玄不为所动，答得坦然：“想都想了，做也做了，为何还要怕世人说？”
“敢情王爷之前信誓旦旦，说自己从不与妇孺为难，皆是虚伪矫饰！”顾锦宁只觉自己快要被怄出血来。
“嗯，确实如此。”简皓玄不做辩驳，笑容愈发肆虐，“所以，你若想继续耍赖，或是想别的法子避着本王，也许本王就不仅是针对你一个人了。”
顾锦宁闻言，双眸蒙起薄雾，一瞬不瞬地盯着玄王，唇间溢出两个字：“无，耻。”
简皓玄目光微顿，随即垂眸掸了掸衣摆，平静地道：“从今往后，你需谨记此事，若让本王知晓你还有旁的心思，你应该清楚后果。”
顾锦宁转头不看他，咬唇未应。见她这般委屈，简皓玄心下微恸。
他来之前，真的只是为了看看她，说会子话。然而几番对话下来，想好的措辞一句未说，最后竟变成如此模样。
或许他能接受等待顾锦宁长大，也能接受她对自己的心意毫无所觉，却接受不了她决绝地与自己撇清关系。
倘若之前发生的事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牵绊，那么他在弄清顾锦宁突然转变的原因之前，只能先紧紧握住这一点纠葛。
眼见坐在椅上的小姑娘此时双眸泛红，却执拗地侧着身子，一语不发，简皓玄不禁心底轻颤，暗叹一声，语气软了下来：“你毋须顾虑，我纵然毫无廉耻，也绝不会委屈了你。从前你对我如何，今后也照旧，若有什么难处，可以随时告诉我，在我面前，不必顾忌任何。只是……不要再躲着我了。”
“你快走罢，我现在不想看到你。”顾锦宁身子依旧僵着，吸吸鼻子，声音闷闷的。
见她真的落泪，简皓玄手指动了动，却又忍住，软言道：“好，我走就是。”
说罢转身，简皓玄走了两步又顿住，刚想说话，身后便响起顾锦宁的斥声：“怎的还不走！”
听出少女的声音微颤，隐着哭意，简皓玄袖中的手攥握成拳，却未回头，沉声道：“若你愿意说，本王随时静候，莫哭了。”
说罢，他长出一口气，大步离去。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