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酒觞尚离她有些距离，正要发问时，忽闻太监尖细的声音：“玄王驾到——”
顾锦宁浑身顿时僵住，随即抬起头，只见一身蟒袍的玄王迈着大步走近，这回倒是带着侍卫，倨傲威仪浑然天成，并非是顾锦宁常见的模样，却是玄王向来被外人熟悉的形象。
众人皆起身行礼，但再坐下时，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顾锦宁，已是压抑不住探究和兴奋了。
好……很好。顾锦宁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动于衷，心里却恼极。
怕是这厮嫌旁人传的闲话还不多，再来添把柴？
要说在场之人谁最高兴，自然是大公主。她这小皇叔祖一来，顾锦宁便会被压制得死死的，旁人只会更加关注他们二人的关系，再也不会凭白将大公子和顾锦宁联系到一块儿了。
“小皇叔祖，您来得正巧！”大公主笑容灿烂地让出主位，愉悦之色显露无疑，“我们才进行了没几轮，刚到兴头儿上！”
简皓玄依旧神情淡漠，只轻颔了下首，大公主也早就习惯了，转头又兴致盎然地吩咐道：“酒觞到何处了？继续罢！”
说是继续进行，可那些公子小姐谁也没了作诗的心思，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主位上。
玄王面无表情，大公主眉开眼笑，苏公子却没了笑意，一旁的二皇子似觉坐立不安，也窘迫地不知如何自处。
还有坐在流觞席中的顾大小姐，始终低垂着头，看也不看主位。
于是溪面上的气氛渐渐怪异起来，大伙儿依旧是停觞作诗或饮酒，但再没听见什么小声议论，仿佛众人皆屏着气息，静待事情发展。
随着四周越来越安静，顾锦宁心中的不安也愈发重。眼瞧着酒觞漂近，进入顾锦宁低垂的视线，然后打了两个圈儿，歪向渠道边沿，停在了她面前，众人皆呼吸一滞。
这半日里一回未轮到过，也该是她了……顾锦宁心内哀叹一声，遂认命地起身。
直到顾锦宁屈膝行罢礼，都未听见大公主相问，她这才抬眸，撞上一干小姐幸灾乐祸的视线。
得到了想要的效果，大公主扬了扬唇，不问顾锦宁，却转向玄王，道：“小皇叔祖，顾大小姐是该饮酒，还是作诗？”
“按寻常规则便是。”玄王正拿着酒杯把玩，声音冷淡，竟未看顾锦宁一眼。
众贵女见玄王的态度，皆心生疑窦。怎么瞧着，似乎与传言不符？
大公主也诧异地看了眼玄王，纳闷这人早前还不准她对顾锦宁不利，怎的今儿又仿佛无动于衷似的。
“这不是我怕小皇叔祖心疼么，想着若小皇叔祖不愿，顾小姐便不必饮酒作诗了。”大公主仍不死心地试探道。
毕竟，若顾锦宁成了玄王妃，那是该坐在主位上的，连她与二皇子都该礼让，假如玄王真开口阻拦，尚算合情合理。
简皓玄挑眉睨向大公主，勾了下薄唇，并未说话。
这般回应在众人眼中，无疑代表着，玄王撇清了与顾锦宁的关系。众贵女顿时心下了然，而后看向顾锦宁的目光，也带着嘲笑和讥讽。苏慕白闻言，亦是袖中的手攥了攥，敛下眸中的薄怒。
但只有直面玄王目光的大公主才明白，这是小皇叔祖在警告她，莫要过分。
哼……老狐狸又在玩什么心眼。大公主暗自腹诽，面上却依旧淡笑着，转而对顾锦宁道：“顾小姐，你自个儿选罢。”
顾锦宁此时已是有些恼意，除了因为大公主的故意针对，更因玄王的莫名其妙。旁人如何作想，她不在意，但玄王明明知晓她处在风口浪尖，却故意引导传言发酵，简直可恶。
心里有气，顾锦宁便不愿再作那劳什子诗词，给旁人机会瞧她热闹。
“我饮酒。”顾锦宁冷声说了句，而后快速从宫女手中接过酒觞，利落地一饮而尽。
待顾锦宁坐回原处时，余光瞥见玄王眸中一闪而逝的笑意，忽觉自己中了圈套。
果然，在场众人惊愕过后，愈发笃定顾锦宁是单相思，当众被玄王冷眼相待，受了情伤，才选择借酒浇愁。
“顾小姐……够爽快。”大公主尴尬赞了句，又小心觑了眼玄王。心里只盼这两人闹别扭，到时别将错算在她头上。
之后流觞继续，程姝瑶看了看玄王，又看了看顾锦宁，忍不住小声问道：“你跟王爷怎么了？你们俩今儿都不对劲啊！”
要说玄王私下对顾锦宁怎么样，程姝瑶自认是最了解实情的。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顾锦宁今天及了笄，明天玄王就会八抬大轿把她抬回王府去。怎的眼下，又仿佛顾锦宁是毫不相干的人，玄王简直像是中邪了，要不就是被孪生兄弟顶包了！
“不知他在想什么。”顾锦宁淡淡说了句，面上看不出丝毫波动。
程姝瑶叹了口气，偷偷瞪了眼玄王，心里止不住骂道：大猪蹄子。
未曾想，老天偏像与顾锦宁过不去，下一轮流觞时，酒觞已向程姝瑶漂去，又忽地随水波朝前移动，径直停在顾锦宁面前。
这时众贵女们已认定玄王拿顾锦宁不当回事，也不再压制心内对顾锦宁的鄙视。更不要说，还有那些原本想拉拢顾锦宁却被她回拒的人，皆用看笑话一样的神情望着她。
大公主刚问完顾锦宁的选择，一旁便有贵女讥笑打趣道：“顾小姐今儿心情不佳，自然还会饮酒。”
郭印菡也挑唇道：“这酒觞也有趣，早前顾小姐一回也未轮到，眼下倒次次不落。”
大公主闻言，立即朝郭印菡皱了皱眉，暗示她莫多言。郭印菡却不知她是何意，只不解地止住了话头。
顾锦宁早已料到这些人会落井下石，神情亦是清冷平静，抬腕去拿宫女手中的酒觞。
然而，她刚一有所动作，便听见苏慕白淡声道：“锦宁的诗，由苏某代劳，不知殿下可否同意。”
苏慕白的声音清越温和，却如闷雷般，让众人面露震惊地齐齐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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