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全把门关了，在仓库门口支起桌椅，拿出一瓶洋河，给桥松满上。
两人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说实话，你可以歇业几天，回家看看嫂子。"桥松提议。
张全嗯嗯哼哼的点头，"应该回去一趟了。多久回来都没关系，家里现在这样，当男人的就应该回去镇着，哪怕不做事也行，不要搞得孩子没爸爸一样是不是。"张全应诺着，眼神却飘忽不定，看了看桥松又低下头，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说？"桥松忍不住问了。
张全狠狠心又满饮一杯，放下杯子后面露苦色，"不瞒兄弟，金哥的人最近老过来骚扰你家店，被你家店员赶出去了还闹，又到我这乱拿烟拿酒，根本不给钱，就说问我找你要钱。"
这个混蛋！
张全见桥松面无表情，但眼神突然凶狠起来，杯子快要被他捏碎，连忙解释，"兄弟你放心！我做生意只求平平安安，这些话我说了你不要放在心上，这些混混会遭报应的！我也不是跟你要钱的，兄弟你也别给我钱，不然就是不把我当朋友！你就当我遭小偷好了，我只想和你说说话！说说话就行了！"
桥松本来想出了这笔钱，但张全这番话似乎掏了心窝子，眼神也诚恳的很，桥松有些为难，旋又下定心思领了他这情，以后多在这买东西就是，于是继续和他碰杯。
张全把心里的憋屈说完，长长舒了一口气，但不久又忍不住说了，"金哥那边就算了，最近还老有人上门给我发传单，叫我加入什么什么教，说那里不缺钱，就缺有胆识的人，胆子大一点就能挣着钱，有力量就不怕，我本来报警把他赶跑了，但最近这种人又换了花样，来这就买一两块的东西，直接给我百元钞叫我找，我一看钱就想骂人，这些家伙胆子肥了敢把广告印在钞票上！我也好奇怎么就那么多人信了？你说会不会真的有什么机会？张哥我老了！再不拼一把就没机会了。桥松兄弟，你觉得我该不该加入？"
"那是邪教，不要碰。"桥松淡淡地答。
见桥松脸色阴沉，张全不敢多问，应诺了一声，继续喝酒。
不多时，桥松见他昏昏沉沉地趴在桌上睡着，便离开超市回到家。
上楼发现扶苏已经睡了，卧室里静悄悄的只剩下呼吸声。猛然觉得好轻松。
洗完澡，走到阳台边低下头看了看熟睡的少女，又抬头看着漆黑的夜色，想到张全的事情，他忽然想杀人。
张全的遭遇只是一个缩影，根据王楚灵传来的线报，警察的多次重拳出击让神秘教无所遁形，然而这群人完全没有醒悟悔恨之类的想法，反而变本加厉地在社会角落里宣传、闹事。
桥松突然觉得人之恶是不会停摆的，因为善给出了空间。
因为沈欣然的善良，让**的恶有了施展。
因为张全的善良，让金哥的恶有了施展。
因为无数安分守法老百姓的善良，让社会的角落里滋生出罪恶。
他自问不是一个侠客，他不想帮助任何人，也不想对任何人敞开心扉。因为他很早就觉得善良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他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一群人对别人如此忍让包容，甚至有种求虐的感觉。
金哥的人对他已经无足轻重，但他突然很想杀了金哥，甚至金哥的全部人马，反正那群人迟早会被伊索吞没。
但他不想眼看着张全坠入深渊，这是他身边看得到的善良之人，一直以来本分经营却总是不见起色。这种人社会上太多太多，在角落里苟活着，努力着，希望着，经过岁月磨练，进步学习，大多数人的日子也终究能越来越好，但仍有很多人还活在痛苦中。
以前两人聊天时，桥松曾问张全这店一直没有起色，为什么还要一直守下去，张全说他从来就没指望过发大财，能赚到大钱那是有本事的人，他没有多少本事，也不善于钻营，也不想动太多脑筋，赚不到多少钱理所当然。意气用事而抗争也没有用，如果发财真的只是靠努力，那天底下那么多人都在努力，为什么他们还是没赚到钱？他当然不能接受自己这把年纪还没混出名堂，但即便这样日子也在慢慢变好，一个月的营收足够他慢慢添置生活的快乐和家庭的希望。但他的烦恼又来源于哪里呢？他曾说自己没考上大学，就盼着孩子上大学，之后他就可以不用守了，那时候回家换个生意也好，还是继续开便利店也好都无所谓。因为孩子长大了。
而在这之前，他必须支撑着这个家庭。
桥松回想起这段往事，想起张全的思想转变，突然觉得很好笑，张全以前的觉悟就是守着，因为孩子的存在，但如今又因为女人的问题开始耐不住性子，想拼一把。
他觉得人还是那样的人，世界还是那样的世界，他觉得张全这样的男人很可悲，又很可敬。但终究和他没有干系。
但他仍想杀了金哥，他希望自己在做这个决定前考虑清楚，周到。
他明白警察或许已经盯上金哥那群人了，绝不能做这种干预秩序的事，但警方行动的节奏他已经很清楚。张全在警方收网前会不会坠入深渊说不准，他从现在开始就该有迎接这一刻的心理准备。
张全是个成年男人，他有自救的本领，无论如何他的事都只是他自己的事，桥松犯不着因为张全没跟他要钱就替他做那么多，只是觉得张全这样的人如果走出这一步，实在是可惜。
现在他根本无法想像如果张全堕落了，他的家人在家里应该是何等悔恨难过。酒精让桥松觉得头脑发胀，他觉得张全的悲剧就算发生，他也能冷静地置身事外，但良心的不忍却让他倍受煎熬。
街道在昏黄的路灯下冷漠而寂寥，偶有汽车呼啸而过，引擎声在寂静中尤其响亮刺耳。
不知不觉中，扶苏悄悄睁开眼。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