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是个才高八斗的状元郎，或者是个威武勇猛的小将军，又或者哪怕是平淡夫妻，柴米油盐，那样也不错。
每日里为了几个锅碗瓢盆吵吵闹闹，那人吵不过了，挥一挥衽袖，跺一跺脚含怒而去，然后将几个孩儿丢给她。
但无论是哪一种幻想，他们都理所当然身着男裳。
唐琬唯独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种可能:自己会在十三岁的时候换上一身男装扮成个小郎君去松山跟一个穿着女装扮成小娘子的小郎君遇上。
而且，经过一番半点儿也不惊心动魄的相处，只为了几盘美味得叫人直流口水的吃食就把自己给心甘情愿地卖了。
十一月初八，是忠勇伯府唯一嫡女兼御前尚修大人唐琬的大婚。
大家无不津津乐道。
听说唐大人的那位夫婿不过是一个白身的少年，连个秀才都不是。
听说新郎官是从陆老相爷府里过继给于府的嗣子，并不受老相爷重视。
听说那个小白脸一穷二白，吃住全靠唐大人。
最后逐渐声名鹊起的连采大人结案陈词道:若非出自陆府，谁人关心他是方是圆？
这一日，唐琬早早的起来梳洗穿戴，任人揉扁捏圆，受足了罪，换上一身的凤冠霞帔，将一张脸涂成个白面馒头，等到一切妥当，只等着迎亲队伍来。
于又灵一身红色喜服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八抬大轿一路敲锣打鼓地到了唐家。念过催嫁诗，一方红盖头盖下，唐琬透过眼前的一片红色，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向着自己走来。
于又灵走至正坐在那儿的人面前，轻轻拉起那人的手，牢握在手中，轻柔低喊:“跟我走。”
唐琬顺势就跟着站了起来，由他一步一步领着，向正房走去。
正房里披红挂彩，宾客站满了各个角落，唐荣和苏瑶则分坐正厅东西上首。唐琬与于又灵跪下拜过父母，再接着往大门外去。
苏瑶忍不住红了一双眼，强忍着不哭出来。看着女儿被人牵着一步一步往外走。
于又灵牵着唐琬的手往外去，走到正门，又扶着唐琬小心跨过门槛再一脚踩进了花轿。
迎亲的队伍穿街过巷去了于府，照例是拜天拜地拜父母。
送入洞房便算是礼成了。
但是，并无人敢闹洞房。
“为何轮到我成亲，这新房就空空荡荡了？”
于又灵还没动手，唐琬自己就憋不住掀了盖头来，看了就那么麻雀两三只的新房，很是不满。
于又灵只得忍笑:“她们不来闹你，你自个儿出去外边闹他们不就是了。”
“好主意，”唐琬想想也是，喊了声:“夏菊，冬桃，进来帮我更衣！”
进来的几位夫人闻声也都无可奈何地笑到一边去了。
寻常闹洞房，未婚的小娘子并不参与，是以云嫣进不来，苏元瑾又算是娘家人，没有跟过来。来的几位夫人都算是通家之好。至于那些贵妇人…
好些贵妇人怕是不敢闹唐琬这个尚修大人的洞房的。
唐琬积威日重，那一双眼睛眯起来看人的时候，也是很能唬人。
唐琬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那么一说。
冬桃和夏菊服侍唐琬换上了一套大红衣裳，衣裳仿女官服饰，制成便服，又取男裳和女裳各自长处，既有女裳罗带飘舞之美，亦有男装飒爽英姿之便。
接着坐下与于又灵喝了合卺酒，再进一些不易克化的东西垫腹——稍后没准还要与人拼酒，便提脚跨出新房，也不管于又灵，直接去了外边酒席了。
于又灵坐在那儿，自言自语似的道:“你俩说，我是守着新房好呢，还是去外面应酬呢？”
冬桃、夏菊:“……”
远远的还在传来张嬷嬷的低喊声，似是在劝阻唐琬:“…哎哟，少夫人，你真的不能出去…”
冬桃和夏菊相视一笑。于又灵耸了耸肩，道:“罢了，我还是在这待着守新房吧。”
……
在外院的宾客们也是被跑出来的新娘子震得狠楞了一下。
众人全都下意识地往唐琬身后一瞧。
没看见新郎。
新娘…这是要出来陪客？
陆元义虽也跟着众人一道傻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心思一转，立刻打蛇上棍走上前去，将唐琬拉进了酒席。
有一就有二，总会有人效仿的。
其余人则慢慢回过神来。
好笑者有之，鄙夷者亦有之，但更多的还是半晌反应不过来。
暗叹世道大变。
再看主家的几位——于向之领着儿媳妇喝得欢腾，陆七娘也笑得一脸和蔼可亲，人畜无害。
罢了，别人做公公婆婆的都不在意，何必皇帝不急太监急。
唐琬到底不是寻常的女子，她的身上是有官职的，平日本就是在男人堆里混的，大婚之日代替“文弱”的新郎招待客人也不算多么离奇了。
只是众人不免想到和唐琬成亲的那位公子…说起来，那人名叫什么来着？
除了开头的迎亲，后边的事儿全叫新娘子给包办了。
委实无用。
若是把这夫妻二人调一个位置，怕也就没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了。
一整个晚上，唐琬帮着于向之、陆七娘男席女席两边跑，招待客人。
长袖善舞，加上有陆元义、濮阳等人有心陪衬，竟也招来几声好评。
直到酒上三巡，她已是喝得醉醺醺的了。于向之一脸好笑地叫人来扶着她往新房去了。不禁暗笑:果真是招了个上门女婿了。
看着那边被丫头扶着慢走去新房的人消失在拐角，赵士程和朱茹本不约而同地收回了看过去的目光。
“接着喝？”朱茹本挑了挑眉头，又摇了摇酒壶，难得没有出言挑衅。
“不醉不归！”赵士程举起酒坛子，报以善意。
两人心照不宣，今日都是失意之人，少不得一道放下成见，痛饮一番。
朱茹本原本还在风口浪尖之中，坊间将他和秦钰传得越发不堪。朱远威将他拘在府里不让他出门，就连五城兵马司那边也不得已暂时告了长假了。
但这一日是唐琬的大婚之日，他朱茹本就是用爬的也要爬来。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