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萍丢下一套李宁店的衣服，已经兼职去了，家里自没有人回答他。
泠棽扒拉了几口，味美汤鲜。看看时间，不好，这是要挨颜老师训了。
颜老师全名颜回渊，才29岁，已经满头白发。当然，他可不是为了教育事业而华发的，他这纯属少年白发。
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六年前，泠棽乖乖主动地叫他颜爷爷好，社区的陈晶听了一口茶喷驺小騶衣服上。颜回渊不怒反而笑笑说：“要别人叫爷爷，别人也不会肯呀。这白发的好处。我今年23岁。”
这是泠棽送上门的便宜，给他占了。
他很瘦，一米八九的个儿，才一百二十斤。
具六年近距离观察，是他太挑食。用阿姨大妈姐姐组的找嫌弃的话就是，保不齐是玉帝派来为天蓬元帅试毒的。再好吃的菜，他最多吃两小口，剩下的留给隔壁的猪。
关于天蓬元帅是阿姨们给颜老师的宠物猪的昵称。这只猪是他在贵州黔南工作的好朋友罗剪秋送给他的，品种是巴马香猪，做飞机空运来的，来时一个多月，体重才2斤多重，体长35CM。颜老师给它起了个颜如玉的名字。有名有姓多正式，看看这冠着谁的姓氏，颜老师是真把它当儿子待。
颜老师的手是吃饭画一画根本，那手保护得金贵的存在。
用洗衣烘干一体机洗衣服好了，都带上手套晾衣服的。可他用这样金贵的手，每天给颜如玉洗澡刷牙保育。颜老师嗅觉高灵敏度，还有些小洁癖，却按照幼童这个级别来的亲手给颜如玉清洁，这爱是多心甘情愿呀。小朋友们也挺喜欢它的，干干净净，安安静静，出汗时有桂花的香气，跟家猪确实不一样。它是春末来的，算算差两仨月，可居他乡快六年头了。它遇到颜老师真是撞大运了，如若是当地猪，投胎都要六回了。颜如玉得多幸福。每天天不亮，一猪一人在红房子的前后林子散步，颜老师还用外文吟唱，这样的宠爱独一份。
颜老师特爱穿单色淡色衣服，却没有一件衣服有颜料。孙爷爷常夸颜回渊爱干净。
具多年留心观察，他没有过季的衣服，这话就是过了季节，都是扔扔，一件衣服在他这，就没穿过两个月的，极度浪费。当然这些衣服是在法国的专门玩游艇的表哥寄来的，都是最新发布，不另花一分钱，这跟颜回渊兼珠宝设计这一兼职有关后面细说。
颜老师在这的第一个画画学生，就是泠棽。他俩关系，一言难尽。用一年来一次看颜如玉的罗剪秋的原话就是：“颜回渊你用收徒的名义认了个弟弟。”
当然，泠棽是没感觉颜老师拿自己当亲人对待。刚认识颜回渊时，泠棽也没想学画画的心思。只不过6岁那时他爸刚抛妻弃子离了婚，李萍去兼职，自己一个人在家害怕，待在红房子里这人多，热闹。
颜回渊那时迷上了法戏的《威尼斯的摩尔人》《安东尼》每天用法语咕噜咕噜的背台词。阿姨们自然不懂，也不愿意认真听。
唯有小不点大的泠棽时不时的鼓个掌，哈哈笑笑。颜回渊就不管他听得懂听不懂，好待有个这么捧场的观众。教泠棽学法戏，随带教他画画。立了个规矩，不许迟到，开了个人晚上课教画画的头。教他画画十分钟的课，然后自己画，待四十分钟后，俩人就对法戏。
那时颜老师刚刚拿到第二个博士帽不到一年，是个急性子，不知道怎么和六岁大的孩子相处，对泠棽可严了，也没耐心，画得不好就要宽戒尺打手。打得泠棽龇牙咧嘴的，就是不叫痛。一帮阿姨看到了拦着，天天劝李萍管着孩子别来了。这老师真狠得下心，打孩子是真打，还是个没数的，不是吓唬拦式。阿姨们群拦着也不给人面子，照打不误。好几次，泠棽也真都不想来了，但是，骨子里的不服输呀，还是犟着头皮天天来！李萍也多次找颜老师为这事沟通，颜老师才慢慢变成现在的和蔼可亲式的。
不敢多停留。饭碗一推，直奔小红房。
先说红房子里，是个400平方的大厅，进门处左手边是个小舞台，右手边是椅子桌子的能容纳130人的观众席。里面有两组人。
一组是十来个阿姨组，她们在观众席位置做扬戏服。扬戏是地方戏，老少妇孺张口都会唱一两段，戏服的样式也很平民化，经颜老师设计，已经发展成与京戏那样的戏服有可比性了。社区在这里组织了一批心灵手巧的阿姨，晚间得空为活动做戏服。她们是边做戏服，边讲话，算得上社交友谊活动，一样热闹。
一组是颜老师的画画的五个学生。他们靠舞台前，每晚支起画板画。其中，四个是很有天赋的学生，像同龄的叶梅梅，四岁的张勤氢，一年级的计译炜，11岁的谷毂。还有第五个是泠棽。
叶梅梅本是方婧老师的学生。方婧老师走了，就有由颜回渊带着，让她随意画，想着么画就怎么画。这个女学生不得了，是个天赋异禀的存在。可惜，有点小自闭，不爱讲话，不爱搭理谁，偶尔跟泠棽这个大师兄说上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张勤氢虽然只有四岁，但是已经有很突出的颜色天赋，是颜回渊精挑细选的小天才。就是爱捣蛋，鬼精一枚，无法无天，谁都不怕，就怕一个人，就是颜回渊。当然，颜回渊打泠棽那是旧历史，这招弃用很久了。现在就用死亡凝视，一个眼神，立马叫张勤氢‘知错能改三秒钟’。
计译炜和谷毂天天画素描。颜回渊说，素描其实应该在十来岁才学，不过这俩个人这个年级手一点不抖，是难得好苗子。俩人现在画的范围在桥梁和精密机械图，是男孩喜欢的。他两学着古人拜过把兄弟，是调皮捣蛋一起认罪领罚，有点义气。可是，颜回渊从来不责罚他两，还常常说，男孩子就该有挑战错误勇气，错就错了呗，不试试怎知到错在哪？他两错的记录都是自己添在记录本上的，厚厚一大堆，从没有藏掖的。当然，他两也不是君子爱好者，记录中记载的申诉辩解之词总占篇幅一半，遣词造句斟酌过的。既没有惩罚，还有个一好处，就是申辩水平一次比一次高，这就练成了文科要比一般男孩要甩几条街存在。
这样的一群天赋异禀的学生里，多了泠棽，是分不清颜色的人，是劝退的人。
颜老师看泠棽的成画，都会沉默好久好久，用万分惋惜的语气说：“你的画为什么没有灵魂！”脸是发青发黑的，话都不想说，成了大冰块。靠近颜回渊会觉得整个人就像掉冰窟里一样，难受。
在这群学生中，泠棽是入门最早的，占着大师兄位置。
但，泠棽与4小天才画的不一样。以前颜回渊教泠棽画的都是人物画。后来方婧这名风景画老师走了，让泠棽画窗外的荷塘，白天看着池塘画，晚上想着池塘画。颜老师说了，若画出荷叶风中摇曳轻松，河面水波留恋有情，鱼儿肆意欢快，落叶归根坦然，晚上才可以和4小天才一样上十分钟的画画课。
4小天才的画，大家都可以随意观摩，唯独泠棽的每一个池塘作品由颜老师收起来。说是放在红房子最东边的小屋子阁楼里。因为下边是颜老师的寝室，去的人只有颜回渊。泠棽甚至怀疑颜老师把他的画贴墙挡风用了。
现在晚上已经是名副其实顶这画画的名，实则来被安排，在小舞台上和颜老师对法戏的。
“颜老师好。”泠棽乖乖地站在门口。
“快进来。”颜老师满面春风地朝他招招手。
咦，这还是颜老师吗？和蔼可亲版，没见过他善对迟到画画组的学生。许是一个暑假不见甚是想念？才怪。
“到这来。”颜老师把电风扇开最大，对着泠棽身体吹着，“大家仔细看，孩子的排骨就是这样的....”
四个孩子都笑了。
那边的阿姨组也有人说话了。“颜老师你也瘦，为啥不看你的。让孩子吹风受罪，坏老师。”
颜老师也站在风口吹着，“大家看我的...”颜回渊身材藏在宽大的鹅黄真丝村衫里，被电风扇的风这么一吹，身体线条必显。
三个男孩‘哦’一声，是羡慕，暗暗下决心，有了练练肌肉的初想法。
那边的阿姨组齐声说：“看不清楚。”
肖芳妈说：“腱子肉比骨架有看头。”
起哄的说：“得脱了看。”
哈哈哈，大家都笑了。
“社区人不让脱。就这个意思，大家明白就行了。”颜老师急了，“继续画继续画。”
颜回渊人生第二个画展是人物裸体画展规模不大，却是圈内一定地位存在。也就是说，他在画家这行人物画才是核心业务。但是，社区对教孩子画画有一些雷区不能触及。裸体画得穿衣服存在。所以，颜回渊大多数教景物素描。
方婧老师来后颜回渊才开始大量作景物画。颜回渊与方婧合开过景物画画展，但是，方婧的画作价格就比颜回渊的多个零那样的存在。所以呀，这里4小天才没有一个得到真传。相比较，自己好歹跟颜老师是学过人物画的，虽然画的是初生婴儿，看的是医院拍的X光片，想象画，算是亲传弟子。
现在的泠棽，一点儿也不在意，颜老师的画画课给4小天才上的什么内容。这个暑假都在大姨家，忙数学笔记。整个暑假没见到颜老师，自己还挺想念他的法戏呢！
18岁一博毕业就出国念二博的路上，颜回渊在那个国家留学5年，法语比中文说话更加流畅，情感丰富。在法戏中，抑扬顿挫的煞是好听。跟他学了6年，也能用法语对戏了，当然纯背的。颜老师一句一句口述的，没异想天开教他识法文。这时的颜老师，就不是老师，完全是个开心的孩子。想到自己上中学后，平日里，晚上就没有空陪他玩练法戏，就变得认真起来。
晚上，颜老师给4小天各讲十分钟的课，就让他们自己画。给了泠棽一个假发，两个人排起了‘等待戈多’某个段落。
对法戏，这里人都不敢兴趣。除了泠棽。
六年前，颜回渊被镇人才储备室实习的肖芳骗来游玩，趁他高兴又忽悠两句，放弃北上广大城市不待跑这个小小镇落下脚。兼了职，在镇上5年制大专里当个历史教授，课余时间大多忙在这个小红房子里或林业社那个四合院里的本职工作。小红房子是居委会的。除了扬戏服的设计制作，还用于校外教育与家庭教育之间填补空白的，大实话就是看管家长没时间带的熊孩子。是镇福利机构。
刚开始时，就颜老师，泠棽一个学生，和一帮阿姨。大约半年时间，元旦那天，驺小騶在珏黄桥下组织了一次社区汇报演出。泠棽这个红房子唯一学生当然不让去唱了扬戏，黄桥段中的‘远送行’，那次可风光了。唱完桥上桥下的人都喊着在来一段，一声高过一声。因观众要求来一段，在扬戏里是在正常不过的要求。但是，颜回渊这个人，就是有点拽。说不唱就不唱，拉着泠棽就回红房子。理由也很简单，节目单上没有。
社区汇报演出这段‘远送行’之说以红起来原因有三，其一，与他设计的服装让人眼睛一亮的作用。其二，‘远送行’的词拗口得很，词长不给喘气。泠棽小小年纪耳读目染，记忆力好，模范力强，唱功了得。其三，开唱前驺小騶和颜回渊吵架。这镇上能和温文尔雅的驺小騶吵架的人就没有，他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当着大家的面，就像一场激烈辩论赛，用的却是扬戏上万本子的段名，唇枪舌战甚是精彩。以老一代说法，小新年的唱‘远送行’就有点不合适不吉利。辞旧迎新不就是‘远送行’么，新一代的青年人倒是赞同这说法。两人就围着这来了现场辩，掌声不断。
这个风波呀，在过年期间就发酵了，镇上人人在议论。过年期间扬戏都唱起了‘远送行’，这在以前是不可能在过年唱这段的。初五，红房子就来了不少家长来给孩子排队报名，排队从红房子排到社区门口。
这时，这里就添了给孩子教扬戏功能。
颜回渊呢兴趣广泛，兼职的这历史教授也不是靠文凭混来的。那是来这三月不到时间，到处走访扬戏相关的资料、人、物，收集上万本口口相传的扬戏，写了二十多篇论文。地方戏保护局很多资深人事都点赞，很用影响力。在大专的历史课讲的就是二年的历史语言学，它包括历史比较语言学、文学研究、历史学和历史发学，范围仅限于扬戏和珏黄镇。一年就是8堂大堂课，很小众，不占多少时间。
但是他也不是全才呀。
颜回渊可不是音乐系的。
颜回渊不是什么勤快人。
颜回渊就找肖芳商量，找个能唱的，教教来报名的孩子呀，报名的火热折射出家长背后的期望呀。
肖芳那时已经是镇上办公室主任，笑着让颜回渊自己想办法，社区是出不了钱的，可以向身兼数职发展。
颜回渊也不是善茬，人才库里挑了个‘余焱’。肖芳黑着脸不许。
这可不是肖芳许不许的事。这就看出颜回渊是个狠角色。利用了他自己的名誉，设了个阳谋让余焱积极参与进来。
极美的丹凤眼，被开过光的声音，是余焱。是年轻一代扬戏代表人。人人都知道，这小子是个情种，为了肖芳啥地方都不去，专职待在扬戏场里做编导，剩下的时间都在苦等肖芳点头。颜回渊的到来给余焱打击很大。主要是余焱对肖芳患得患失，加上颜回渊过分优秀的学历。所以呀，经不起余焱瞎想，硬是觉得他俩每天去小二楼吃早茶，肯定有啥。
颜回渊兼了社区的儿童社团‘育美园’的院长公益职位，许了余焱副院长的公益职位，余焱就来了。余焱来的目的不纯，主要是近距离观察情敌。学着颜回渊穿着打扮，两人身材差不多远，远看有人会认错，但仅限于余焱把头发染白那一回，这事被肖芳骂了三个月。
社区的儿童社团‘育美园’的牌子挂了起来，从此，红房子有了正名。
那年以后，八月底就是红房子的展览开放日，向家长汇报演出。镇上或旅游的人都可以进来。这里小朋友有各格式地表演，还有一个重头就是开展卖作品。
红房子四周都是林业的树，颜老师会挂很多画出来在树上，上面有价格，看中了可以买下来带走。也有很多小孩带玩具，书，作品等等，各自占个位，练摊。小朋友的作品很多，水平好的就他们四位。泠棽的人物画作品是个人参展最多的，那些不懂的人，都夸他画得真像。
这些天，红房子阿姨组就清场暂撤了，打扫干干净净的舞台上，从上午6点到下午4点，有很多个小组轮演。他们主要是来唱扬戏的。余焱让孩子自己接队，队友间商量演啥，来报个名。余焱平时教得认真，他是个慢性子，说话声音如履春风，孩子们有兴趣，个个都是小精英。平时周六周日，在珏黄桥下，撩开嗓子就来一段，积累了不少台上风范，随便一个队都是拿得出手的水平。这么重要的日子，那个不是卖了力地显摆。
这一年比一年热闹，人气越来越旺，来‘育美园’的孩子越来越多。在这里兴趣是第一选择要素。老师们是不给你定什么短期目标，长期目标的，一切随意。就连汇报轮演也是孩子自己定下来的。正真是孩子是主角的存在。这些课主要是民间的与学校内容上没有重合。但这样地安排，更吸引小朋友地积极性。
假期里往往比过年还热闹，一年更盛一年。
五年前开始，社区在红房子旁又弄了个全透明大船形状的活动厅，来了张角与幼儿们在楼下室内活动区，楼上是余焱教小学孩子唱扬戏的。后来增加了白面师傅蘧非區。规模是越来越大。
明天就是一年一次的汇报演出。是红房子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但每一年的法戏都没有上过台，今年也不例外。当然今年要去市一中报名的时间与这是同一时间，连其他活动泠棽参加的可能性都没有。今天的‘等待戈多’两人格外投入。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