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探测时完全没注意到。视界里,稀薄的印子在地面灰蒙蒙的固体表面上毫不起眼。
他们的脚印混乱不堪,一路延伸到门口。
“如果脚印混乱而且过多,不是类似那些看起十分特别的路线的话,你的脚印未必会被警方留意到。”那可说出了她的想法。
“不,只要留下痕迹,就会存在隐患。”
明显,对于留下痕迹,李元是发自内心的莫名忌惮。
他站在原地,以非常极端的方式扭转自己的上半身,回头观察着卡车。
只能试试看了!希望他的决策有效!
卡车从地面到顶大概4.2m,厂房的立柱从地面至女儿墙大致4.5m,李元完全有机会从卡车爬到二楼。
二楼是走廊回廊与内圈层工作室的结构。
卡车顶部刚好离二层走廊不远。
他蹲下借力,然后一下弹了起来,双手握住二层走廊那用混凝土浇筑的方向扶手平那台。
幸好如此,并在自己的膝盖即将磕到混凝栅栏之前卷腹,一脚跨到扶手上,轻而易举地就翻了过去。
他的左侧肋骨有些疼,但也只能这样忍着。
呼……他长长呼出一口气,达利的肌肉强度还是太低了,做个这么简单的动作竟然都会出汗,他此时竟然十分想念自己的本体。
二层就不需要考虑任何脚印的问题。
因为一层的地面是新做好自流平光洁面,上面很容易就留下清晰的脚印,而二层回廊都是藏着大颗粒的混凝土浇筑的粗糙毛坯,看起来比一层更晚完工,因此也没结上多厚的灰尘。
他靠着扶手穿回鞋子,躲入了正前方的隔间。
“你到哪学到这些技能的?”
看着他那些娴熟的处理现场操作,那可不禁起疑。
“自学。”
其实,他这些年为上司干了不少脏活,还每次都把风险转嫁到了他的身上。
只不过,李元被坑过一次后,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自那以后便开始逐渐留存证据。
尽管上升的路径被卡死,但他也在暗中与其角力。
别到时候乔治整波大的跑路,他成了替罪羊。
虽然他觉得以乔治那猪脑子,恐怕除了拉皮条和贪污也干不了什么别的大的。
“你骗骗上帝可以。”
“你们该下班了吧?”
李元靠在毛坯墙面上,观察着细长的玻璃窗,这是他呆在这里的第二天,左腹的疼痛越发清晰,他伸手去摸了摸。
难顶。
那可的话中有点不悦:“你好像很期待我马上离开这里。”
“是有点。”
“为什么?”
“被录像和监控的感觉很不好,哪怕这是达利的视角。”
朦胧的阳光已经没入远方如波浪一般的城市天际线,众多低矮的建筑簇拥着高高的摩天大楼们冲上云霄。
“三层也能看到这样的场景吗?”
“很难。这里的每一层都是人造的,因此闭塞纪元这种城市天际线在我们所处的城市里都不重要,这里是森林,争抢高度是各个地产商和建筑师最重要的任务。”
李元陷入沉默,忽然失去了对三层所有的期待。
就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之中,夜色逐渐变黑。
工厂里没有任何灯光。外面静悄悄的,宁静得像无人区,黑暗马上就要吞噬所有的光线。
远方的城市开始闪烁起明亮的灯光,像个微缩的模型,被框在李元眼前的窗框里展出。
他闭上眼,不再看那“模型”一样的城市。
那可疲倦地说:“已经快21点了,今晚需要帮你关掉录像吗?我想……你可能有些什么秘密不想被我们掌握——当然我只是问问,我准备回去了。凌晨时我会关注一下情况,你自己小心。”
“好。”他在自己四散开的视界波动中点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有几个人走进李元能力范围内。
李元静静地躺在黑夜中一动不动,藏匿在暗影里,如猎豹一般锁定那行人。
“啪嗒、啪嗒、啪嗒。”
工厂的灯光打开了,明亮的光线进入李元探测范围内出现了轻微的抖动,正如那可所说的那样,李元的能力现在连弯曲光线都不够。
他马上蹲下身体,并且快速移动到窗子对侧的隔墙下。那里是光线无法经过的阴影。
小约翰一行人只有五个人,进入工厂后便快速四散开来,其中两个人从楼梯上到二层回廊,站在楼梯口前方的扶手放哨,离李元较远的安仁手里有把半自动狙击步枪,近一些的人手里有吧突击步枪。
另两个人悄悄的躲在了底下的隔间,左右大门各一个。
小约翰从腰间抽出一把刀就往卡车走去,他是如此娴熟地打开车门,一下蹦进去,从白色麻袋里抓起阿曼琪,并给了她一巴掌。
“唔——什么——”
接着她又遭了一巴掌,在耳鸣中,她听到小约翰说:
“打电话给那个该死的达利,快!不然老子弄死你!”
小约翰从兜里扯出电话,递给阿曼琪。
“不……不……别……别杀我……”
她抖得像是筛子,她的手丝毫没有力气,一个没接稳,手机立刻砸断了她的鼻梁,她嘴里随之发出一声哀嚎。
“真他妈没用。”小约翰二世抓起阿曼琪的脖子,又给了她肚子一拳,“号码!”
“66……157……XXX”
数字随着她嘴里的血液冒出来,她的身体抖得像被狂风吹过的树叶,在自由落体中重重砸在卡车里。
小约翰二世从卡车里跳了出来,周围的灰尘如云雾一般扬起。
“操了,这该死的达利竟然人间蒸发了。”
他骂骂咧咧地又按下另一个电话:
“博迪,胖索尔人呢?不是孟买机场吗?靠,你给我到马来西亚找他去!必须把他给老子弄回来!”
得知索尔离开的信息,他在原地暴跳如雷,疯狂的飙着污秽的语句,甚至冲上车给了阿曼琪一脚,拿她出气。
对此,李元十分鄙夷。
原本躲在入口处的范启特走了出来,来到小约翰二世的面前。
“够了,头,那女人已经不行了!”
他看不下去了,冲过去试图安慰暴怒的小约翰二世。
谁知道,小约翰二世转头就对着范启特的额头来了一枪。
范启特不可置信地表情就这么定格在脸上,直愣愣朝后倒去。
“啪!”
感受到子弹彻底穿过范启特的头颅,李元才听到枪声。
他只觉得小约翰二世暴戾得令人不可置信!
从下午的对话推测,范启特也是马非拉帮的老员工,十分年长,或许还可能是看着小约翰二世长大的老人。
李元的精力分别扫过剩下的3人,在黑暗中的他们流露出惊人一致的震惊神色,其中一个甚至看起来十分愤怒,是远方那个狙击手。
今晚,他最好如那可所言死在这里!
一股莫名的杀意从他的记忆里浮起,那种原始的冲动促使李元改变了自己现有计划。
原本,他打算像那可说的那样,等待他们死光后自己再离开,而现在他心里默默改了主意:
如果约尔德没干掉他,他也会找机会干掉这个狗东西!
时间线,对吗?让他来看看所谓时间线到底会不会按照原本的走向发生。
如果所谓的已定结局都是假的,那么他不介意来讲时间线较正一下。
就当为民除害。
“头,样品和渠道货成分不一致。”
长发乔治从另一个工厂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检验报告:“咱们可能被耍了。”
“草!”
小约翰二世把自己的所有怒气都发泄在了范启特的身体上,周遭被他弄得一地血污:
“咱们今晚必须得把事情解决,乔治,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
第二波人不久后才赶来,有大约11个人。
看到范启特躺在地上的血泊里,已经死得透透的,他们看向二世的目光变顿时得复杂不已,甚至有人想要出声质问,但被拉布拉马伸手挡住。
“拉布……”
他人还想要出声,被拉布瞪了回去。
随后拉布走上前,缓缓出言,“二世,我们到了,你说的货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被整了,拉布。”
小约翰二世在拉布面前倒是毕恭毕敬的,“车里就是被换掉的货。”
拉布歪了歪头,示意几个人上前检查,同时告诉小约翰二世:“你这样大肆射杀老员工,很容易引来众怒。”
只见小约翰二世瞬间嚎啕大哭,然后冲上去抱住拉布:“拉布,拉布,我一定是被魔鬼侵蚀了才会干出这种该死的事情!拉布……嗷,上帝啊……拉布,你是我的好神父,你一定会听我祷告吧拉布……”
而拉布的表情显然充满了厌恶,看样子小约翰二世总是这样找借口。
这次,拉布并没有依着小约翰二世,径直推开了他:“每次你怀疑别人是内鬼的时候,就毫无证据的滥杀无辜,这次,范启特又是因为什么被你一枪毙命?”
“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拉布,魔鬼侵蚀了我!”
小约翰二世大喊,哭得更厉害了。
联想到自己见到他的第一面,这种装可怜似乎是他惯用的计俩。
旁观的李元十分好奇,难道,这家伙在自己老爹面前,就是这样拿到一大只部队来进行他们的非法交易的吗?
“拉布,这女人没气了。”
乔治抱起阿曼琪的遗体,轻盈的跳下来,缓缓走到拉布和小约翰二世中间:“这不好办,她没案底,一直到半年前都是干净的。”
拉布没有说话,责备的眼神望向小约翰二世。
“嘿,这不怪我!她太不禁打了!”
神父失望地摇头:“二世,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我很早以前就告诉你了,我们不是狂妄之徒,我们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建立在谨慎上,你今年已经杀了不少无辜的人了,你父亲为了你去渗透CIA和FBI都耗费了不少精力,别再让这个老人为你操心了,二世。另外,你最好把你的毒瘾戒掉,你曾是多么优秀的一个青年,你本不该与这一切扯上关系,看看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你原谅我了对吧,神父!拉布!我的拉布!呜呜……”
小约翰二世跪在拉布眼前,抱住他的大腿:
“我会的、我会的!今晚过后我会的!你必须帮我除了约尔德!我们搞到了一批新的货源,纯度高达99%,是极品货!可是不知道谁走漏的风声,他们把我们的第一批样品搞走了!我们的渠道可能会被约尔德抢走!”
小约翰二世痛哭流涕的样子真是滑稽又荒诞,任何一个明眼人都看得清楚他那双眼睛毫无悔意,他接着哀嚎:
“他们要害我!肯定是约尔德!拉布!你必须相信我!”
拉布的目光望向二层,他的每一声叹息、每一个摇头、在此时的失望,最后只变成了手上那轻微的推力,轻轻推开了二世。
拉布竟然还是妥协了!
只见他缓慢地吐出一口浊气,朝着小约翰二世说:“最后一次,二世,答应我,从明天开始,你必须改过自新。”
二世开心地跳了起来,快乐得像第一次进入迪士尼的孩童,同时大力包住拉布的上身:
“我爱你,拉布,我爱你!”
对他这样的行为,拉布似乎习以为常,丝毫没有回应。
“头,他们快到了。”
乔治这时接到了一条短信。
就在这时,拉布再次把双手放在小约翰二世的肩上,先让他安稳了下来,然后两个厚厚的手掌像是抚摸着自己亲生孩子一样,眼里的神情流不出的悲伤,他和二世说:
“我已经帮你说服了6个人,他们是真的愿意投靠你,但前提是你必须保证,留约尔德一条命,让这个老家伙安稳的度过余生,好吗?二世?”
随着他每说一个短句,他都尝试着摇晃一下二世的头颅,看起来是在期待二世的良心归来。
“好!好!我起誓,拉布,我对尊敬的上帝起誓!”
听到这对话,李元愤怒地睁开了双眼。
呵,只要忏悔,便能继续杀戮,对吗?
小约翰二世?
他只觉得气血上涌,冲动占据了理智。
在心里狠狠地对空中比了个中指,李元无声地骂着:“去他的时间线。”
这时,一股来自深渊的记忆将他席卷。
他靠在墙壁上,大口大口的无声呼着气,双眼瞪得老大,但还是感觉眼前一片乌黑。
他看到自己来到一个像训练营一样的地方,从这里爬到那里,费力地在地上奔跑,似乎不耗尽自己的体能决不罢休;看到自己竭尽全力也要爬上一个高耸的尖塔,哪怕他在下一秒可能会落下;看到自己在跌倒无数次后,以最流畅的动作越过障碍物,就像一只灵巧的猎豹;看到自己轻而易举地握起一把量弹手枪,随意瞄准便正中红心。
镜子里有双如恶狼般盯着他的蓝眼,那双眼睛和李元的一模一样。
这是谁的记忆?他的?达利的?
如果是他的,为什么他完全不记得?
李元现在对自己的认知出现了一些偏差。
他好像能理解自己为什么能在集装箱里轻而易举的扭断一个人的脖子——仅仅只是靠本能。
就在记忆闪回的时刻,他脑子里的某种思维方式正在发生潜移默化的改变:
来自最原始的本能,来自最真实的存在,来自他遗忘的过去。
那些记忆对于他来说似乎非常重要,当他看到那些画面时,他竟然不由自主地感觉到痛苦、悲伤、甚至是愤怒,因自己失忆而愤怒。
此时,楼下,小约翰二世和拉布紧紧抱在了一起。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