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炷香时间，祝余抬起头来，整理好衣衫，俨然已经是恢复了。
他瞅瞅那坐在旁边的小丫头，见她也瞅他呢，便抽了两根筷子，放在她面前：“听着，哥哥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带着你，可你又是个小傻瓜，丢下你也不好，你看，左边这根代表着你要同我一道，右边这根代表不同我一道，你选选！”
便将一切都交给天意吧！
他左右手各一根筷子，怕她听不懂，又指手画脚表演一番：“选吧！”
小姑娘看看他，又看看祝余，仿佛看见了个大傻瓜，但她还是伸出了手······
祝余看着她的选择，猛吸一口气，震惊道：“······好吧，我知道了！”
······
小姑娘一手一根筷子，趴在他背上，懵懂又冷淡，只是两只小短腿像个风中的竹竿，甩来甩去，时不时打在他身上。
祝余一边走，一边惆怅：“想来你是真傻！要不怎会两支都选······算了算了，学院那么大，还养活不了你一个小不点？”
很快，他便不再自信了——
二人找了家豪华旅店，歇了。
半夜。
祝余突然浑身剧痛，一睁眼，冷不丁看见一团黑影盘旋在他眉心上，正如幼兽哺乳一般吮吸着他的星窍。
祝余：？？？
正常人会吸食别人的力量吗？
正常人都不会！
正常人会吸食别人的星窍吗？
正常人吸不出来！
他拎着小姑娘的后领，将她提起来，露齿一笑：“你看，我供你吃，供你喝，给你买衣服买玩具，你竟然反噬于我？”
那小孩终于有了面无表情之外的表情——她尝过了美味，自然急不可遏，像一头小兽般龇着牙无声咆哮着，三番五次想向他扑过来。
她太急切，看起来有些狰狞，可她又实在是太好看，这狰狞的表情都带着些天赐的可爱······
······
白天的时候，祝余背着小丫头出酒楼，寻思着老闲夫那事儿没头没尾的，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便找了家布庄，给这小家伙买了七八套衣衫，又四处搜罗了些诸如布老虎之类的小东西给她······
祝余拎着小老虎，左右摇晃：“喜欢吗？你看它憨头憨脑的，多可爱！”
小丫头面无表情。
祝余：······
他将小布偶塞她手里，摸摸她脑袋：“以后哥哥养你！你想吃什么，玩什么都可以！不用害怕！”
他言笑晏晏，在阳光下逗着她，安慰着这个一世飘零的孤女，小女孩闻着他身上的味道，突然依恋不已，倾身一嘴印在他脸上。
那一刻，傻子也好，踩死蚂蚁也好，对祝余来说都不重要——他飘飘忽忽，有些明白凡人说的升仙了是什么感觉！
这就是个小仙女啊！
天爷爷，她好可爱，从此她便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妹妹了！
啊，不，虽然不知道她爹娘是谁，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从现在起，我就是她亲爹了！
哈哈哈哈哈哈！
祝余当街站着，笑了个四仰八叉。
······
此刻，祝余拎着龇牙咧嘴的小鬼，欲哭无泪——这家伙哪里是依恋他，感激他，分明便是将他当做了移动的食物仓库。
他平日瞅着好吃的就是她那副表情啊！
祝余左右摸索，从乾坤袋里面摸出了一节细细的链条：“小鬼，哥哥要睡觉觉了，你莫要调皮，乖乖睡觉！”
链子迎风而长，化作光圈，将那兀自张牙舞爪无声咆哮的小不点捆了个结结实实，一把丢去外间榻上——这下可以睡个安生觉了，完美！
祝余重新躺回床上，盖上柔软的云锦蚕丝被，双手放于腹部，闭上眼自我催眠：闭上眼，放轻松，慢慢呼吸，沉入梦乡······
咚！
······闭上眼，放轻松，慢慢呼吸·······
哐当！
······闭上眼，放轻松······
咚咚咚咚！
哐哐哐哐！
当当当当！
······
祝余咬咬牙，在黑暗里突然坐起来，张嘴就骂：“妈了个@#%￥#@@##￥······”
以德服人！
以德服人！！
以德服人！！！
祝余赤着脚走去外间，看那小鬼像个甲壳虫一般扭动闹腾，将床榻折腾地哐当作响，他深呼吸了好几口，露齿一笑：“······对不起，我错了！”
他将链条收回来，还没反应过来，那小丫头已经又扑上去，这一次却差点儿崩掉牙——不知何时，那铁链已经化作盔甲，层层叠叠将祝余裹了起来，这一嘴上去，可不是差点崩掉门牙。
小鬼：······
祝余穿着一身甲衣，行走间哐当作响。
祝余：······
作孽啊！
他将小姑娘塞进被子里，瞪她：“现在！立刻！马上给我闭上眼睛睡！”
小丫头瞪着两只熠熠生辉的眼睛瞪着祝余。
半个时辰后······
小丫头瞪着两只熠熠生辉的眼睛瞪着祝余。
一个时辰后······
小丫头瞪着两只熠熠生辉的眼睛瞪着祝余。
两个时辰后······
祝余瞪着两只冒黑气的眼睛瞪着小丫头：“小鬼，你搁这熬鹰呢？”
小丫头继续瞪着两只熠熠生辉的眼睛瞪着祝余。
三个时辰后······
天亮了！
祝余：······
清晨的朝阳射进来的瞬间，小丫头闭上了眼睛。
祝余卸了盔甲，倒在床上。
这一觉一直睡到午时。
中午时分，祝余打着哈欠，手里拎着个面无表情的小丫头，下楼找店家上了一桌子菜，方才有时间来思考这件事。
“金色的眼睛······能吸食星窍······”
他喃喃着，心中升起了个奇异的想法：“你······你莫非是折丹失散多年的妹妹？”
小丫头不理他，自己拿着个勺子在那儿同一盅燕窝搏斗。
祝余拧着眉：这个想法好像不太靠谱——折丹生自数万年前，要真是有个妹妹，能叫她如此落魄？
他盯着这小姑娘的脸蛋，仔细观察——
这绝无仅有的眉毛······
这幽深绝世的眼睛······
这茂密的秀发······
这冷淡自若的神情······
这吃人吃的理所当然的德性······
要说和折丹没关系，打死他都不信！
突然，他灵光一现，激动得嗷嗷叫：“······你······难道是折丹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不！
这不是真的！
祝余如五雷轰顶，呆愣在一旁，碗里的饭，瞬间不吸引人了。
小姑娘只顾着吃饭，连个眼神都不甩给他。
祝余目光呆滞：“······我的初恋······难道就这般无疾而终？”
他转头看小丫头，越看这娃越觉得她像极了折丹，如此这般说来，倒真是她的孩子了？祝余伤心欲绝，还夹杂着几分难堪，想要赋诗一首，却毫无灵感，最终痛哭道：“我的爱情，就像那春的华，夏的花，秋的落叶，冬的凌霜······生生世世，永无相见之日······”
他的情绪过于沉闷哀伤，哭得活像个呱呱叫的傻大鹅，那小姑娘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却毫无知觉，因此错过了她的眼神——关爱智障一般怜悯！
祝余一边哭一边往小姑娘碗里夹菜：“吃吧吃吧！多吃点！多吃点长高高长壮壮，长高了我把你拿去卖给折丹那坏家伙······她怎么忍心让你流落街头呢？真是薄情寡义的女人！多吃点多吃点多吃点，吃吧吃吧吃吧！吃成个大肥猪，到时候论斤卖······当娘的要吃我，做女儿的也不放过我，我怎生如此命苦？”
他在那边碎碎念，那小姑娘只埋头吃，来多少吃多少，她唇角微微翘起，却被埋在了小山般的饭菜后面······
吃完饭，祝余回房间，拿出纸笔：“折丹她女儿，哥哥······不，叔叔要算个东西，你一边儿玩去吧！叔叔忙完了带你出去玩！”
平白降了辈分，他才不干！
他在那边埋头苦干，那小姑娘却爬上了凳子，挨着他，一动不动。
祝余心神完全沉醉在阵法之中——那老闲夫前辈只说四方城有他故人的坟茔，叫他带上香蜡纸钱前去逐一祭拜一番，就给了个地图，说是时间长远，山河已改，恐怕难寻。
当然难寻！
江山早易，沧海为桑，哪里还有从前的模样。
他摊开的地图上山川河流卫拱，群山成翠，乃是个青龙高耸，白虎双拥的绝妙天然之穴，有众生来朝之势——是何种人物，竟然能葬身此地？
他手指摩挲着地图，细细数山脉：“一、二、三、四······九十八、九十九！”
又数河川，还是九十九！
再数那四散的灵星湖泊，同样是九十九······
各花各色，均是九九之数！
他一脑门汗，心脏突突跳了起来：“十八色山！”
当年他被困其中，无意解救了金阳，那座大阵与这墓葬的风水有异曲同工之妙——看似气乘生，聚天地之力而不散，行河川使有止，却是个截生压镇的死地！
“难道四方城与十八色山还有什么关系？”
“······昏山老闲夫，叫我寻这个坟茔，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此时已然知晓，那位前辈，决然不是叫他真去祭拜！
祝余严重怀疑这老哥哥是不是在挖坑。
祝余无意识地在图上抚摸了一下——他本不是个对什么秘地宝藏好奇的性子，但是这个四方城······
他坐在凳子上，思考了不过两息，便下了决心：“便要找金阳一问！”
他不确定那大阵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但是金阳曾言，有人覆灭之前，对那啥玩意儿阵法有所了解，无论如何，先不妄自揣测，必是求证一番，再作打算！
四方城，来了又走，匆匆两日，只是此番他不似来时那般郁结——任谁身边时时刻刻有个随时随地想吞吃你的小怪物，谁还有心思悲春伤秋······
金阳是金乌族少年，属南荒座下。
祝余恼恨道：“才吃了一番凤凰肉······竟然又要上门去······这是走了什么背运！”
你道他为何着恼——就如同鹿黎当年猎杀罴九救治寅离一般，生杀因果，早晚要还！
只是，他这是小因果，并无恶意，无伤大雅，他只是受不得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心理接受不了——鹿黎那是大因果，以杀戮剥夺为旨，指不定就要以身饲之，平怨气，结循环······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