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忍住了。
对原本就最无辜的苏珊，村民们对她做的这些，又有谁清醒地思考过，欺凌辱骂本就凄凉的女人是一项值得谴责的不道德行为。
会怜悯苏珊却袖手旁观的人，大多太过软弱，不舍得牺牲一些所谓的世俗的人情关系和利益，因为对大多数村民来说，乡里的“和睦”以及牛马不愁销路能卖个更好的价钱，比一个无关要紧的女人的公道要重要许多。
哪怕有一个人，对苏珊伸出援手，挡住落下来的巴掌、劝住拳打脚踢；
哪怕有一个人，为人姓和道德发声，便不至于造成苏珊这么多年来的悲剧……
卡尔不能想象，这是亚兰特十一世纪的现代，还会发生的事。
无人问津，全民施·/暴，酿成惨剧……
但常驻西北境的法海三人组，和东北境的三哥，很清楚当地一些贫穷的村庄，和落后的山沟里，有无数这样的惨无人道之事。
只是没人揭发和曝光而已。
首都圈繁华而现代化，太阳底下发生的大小事，都能经过网络和媒体，被拿出来讨论一番。
但落后之地，比起法律，更倾向于风俗和从众。
“十六年前，你有过五年精神障碍历史，还记得吗？后来是怎么痊愈的，记得吗？”卡尔轻轻问。
揭人伤疤让卡尔有心理负担，即使她是预备死刑犯。
“记得疯过，不记得怎么好的。”
苏珊答道。
她还是没有多余的表情。
那些连畜牲都不如的日子，不值得她露出表情。
疯子苏珊的臭名，甚至传到附近好几个村庄，影响到了苏珊娘家的弟弟们找对象。
于是娘家人变本加厉，就算嫁出去，也如她在家时般毒打。
三哥读苏珊的记忆，非常痛苦。
她就像一个被关押在铜墙铁壁的盒子里的扒皮羔羊。
铁盒子被沉到不见天日的黑暗水底。
血淋淋的羔羊天天敲打墙壁，想要出去。
灵魂忍受窒息的煎熬，躯壳却没有感知。
打骂的谩骂，疯子苏珊或笑，或沉默。
没有攻击姓，导致全村人都来欺凌她。
这不是一个苏珊的故事。
亚兰特共和联邦，发展至今，载人火箭和AI纷纷面世，科学技术并蓬勃发展。
可在离首都圈遥远的地方，还有人忍受着长期偏见和暴力……
这不仅仅是苏珊的故事。
如果有一天，大家不够幸运，这就是每个人的故事……
沉默就是共犯，下一句是：共犯就是下一个被害者。
也许不是你中招，但可能是你身边的朋友、家人、甚至子女……
三哥沉重点头，示意卡尔可以问下一个问题。
“你的超能力虽然被夺了，但指使你的人，或者格温特，给你准备了后手吧。”
卡尔笃定道。
这是三哥给的提示，也是卡尔从狡诈兽医布朗奇那里，得来的提示。
此问题一出，三哥杰森就冲他不着痕迹点点头。
“你们都要枪毙了，还怕我一个死刑犯么？”
苏珊嘲讽道。
很普通的讽刺语气。
但在几千条人命杀人犯的“光环”加持下，显得阴森恐怖。
观察室里的人们，结合恶魔苏珊的过往经历和杀人屠村恶行，莫名解析出，苏珊话里一千种隐藏的意思――
你们都是软淡！
欺软怕硬的伪君子！
世道就是扯淡！
“我不怕你，也不怕你的超能力！我也是超能力者！我要是想杀你，你根本走不进这个门口，”卡尔咄咄逼人、犀利道：“但我的超能力，不是这么用的！如果我不分青红皂白，滥用它，那我跟那些欺凌你的畜牲，有什么区别？”
卡尔露出一抹更讽刺的阴柔微笑，狠狠道：“我的超能力，是用来威慑那些谩骂你的闲人、警告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渣、阻止那些毒打你的畜牲！并把他们全部扭送进法院的被告席里、丢进监狱、让那些用自己微不足道的自私自利来凌辱无力反抗弱者的畜牲，在牢里发臭！发烂！我的超能！是用来监督这个世间每一个黑暗角落，发生令人痛心的悲剧时，救人的！”
卡尔越说越大声。
他不是在呵斥苏珊。
而是在痛斥每一个造成屠村事件的帮凶。
罗根法院不予离婚判决、
村干部和公职人员的懒政眼瞎、
甚至联邦的普法、监管力度……
都需要谴责……
可以说，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欠苏珊一个道歉。
虽然，目睹苏珊被毒打，却以“清官难断家务事”为由转身离开的村官，没有义务赌上前程掺合这摊烂泥；
虽然做出不予离婚判决的法官，没有强制责任去深入了解实情，只看着提交上来的证据和庭上当事人三言两语的陈述就能结一个案子；
虽然整个西北境的执法机构，都不能保证普法到家家户户、监管到每个公职头上……
但他们依旧有错……
包括在座各位享受联邦津贴，衣着光鲜亮丽整齐的探员探长们。
跟鼻青脸肿，身上都是明伤暗伤的苏珊一对比。
每个人都应该愧疚！
税金是人民给的，公权力是联邦下放的。
但人民的猎犬们、人民的天平们，他们都做了什么？！
升职加薪、政斗躺平？
这并不违反法律，只是不够尽力尽心。
可以说，西北境罗根村屠村案，联邦的每个人公职，都是刽子手……
卡尔很愧疚。
他认为在场每一个人，都应该愧疚。
西北境整个官场，都该自打嘴巴！
遇事推卸责任，瞎猫碰上死耗子就大肆宣传功劳。
有谁真正关心，罗根村深处，某个普通人家里，被排挤毒打的十八岁姑娘？
她被人渣欺负后，全世界都在责怪她。
她被轻视、侮辱、刻薄、虐待时，没有人帮她。
那么，屠村时，就别想有活口！
苏珊没有诉苦，也不说那些毒打虐待她的人有多可恨。
她只是沉默地，看着这个世道，有没有变得更好。
以及，需不需要，变得更好。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