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便问起之前安排的事。
“……我们的人去晚了一步。赶过去时东西早被人毁了。贺家定然有程首铺的人,且地位还不低。”
沈昭倒不意外,微微点头,“总要防备着点。”
又若有所思地道:
“薛柏一同我说过,贺道岩曾在怀宁侯面前说韩德义上请罢马市疏,又说韩德义肆意构陷,除了想反将一军之外,更想卖怀宁侯一个好。
可文臣武将的关系历来紧张,贺家为何要将主意打到怀宁侯身上,莫非真是为马市一事?可怀宁侯地位甚高,这国朝之中少有能撼动其者,他们怎敢打这样的主意?”
于焕听闻,却是轻轻一笑。
“都说富贵险中求,权势何尝不是?贺家想摆脱程家,自是要有底牌才行。怀宁侯若是真同贺家联合,至少这份请罢马市疏就不一定得见圣颜。不过胆子不小是真的。毕竟文武也相轻啊。”
如此倒勉强说得过去,但贺家敢起这个头,胆子确实不小。
沈昭点了点头,又忍不住想起一事来。“不过,我听说贺道元入狱后,因身子受不住牢狱的潮湿,生了重病逝世了?”
于焕笑了笑,脸上带着淡淡地嘲讽,“外头都是这般传的,只是事实未必如此罢了。”
沈昭却忍不住凝眉思索起来,“你们莫非不觉得此举有些古怪吗?”
于焕没有说话。
倒是沈清远略有几分疑惑地道:“杀人灭口而已,又何古怪之处,程首铺既然能下定决心置贺家于死地,这般做也属正常罢。”
沈昭却摇了摇头,“若外头现在传程濂亦插手贩卖私铁一事,结果会如何?”
沈清远便沉声道:“还能如何?程首铺是否插手,众人心知肚明,可无确凿证据。就算外头的流言再多,终究难有结果。”
“既如此,程首铺为何要杀贺道元灭口?”沈昭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在刑部大牢杀一个罪犯可不容易,即便是有刑部侍郎在,亦要耗费不少精力,甚至于若是被人揪住把柄,便是得不偿失。”
说到这儿,她的脸色微微一沉,眼眸里带着几分寒意,语气却愈发笃定。
“除非——他想隐藏别的东西。就像之前的季方平一样,程党必然还有别的不为人知的隐秘。此次能如此迅速定案,除了怕牵连自身,兴许亦是为了隐瞒某些事。”
此言一出,几人顿时讶异起来。
可沈昭的话却在脑海里扎了根,他们愈想愈觉得这后头大有隐秘。
沈昭的细眉却是轻轻蹙了起来。
话虽是这般说,可程党之事却还是查不分明。接连两次,她都失去了探查的机会。尤其是此事,她的人手反应可不慢,不想竟还是被程濂领了些。
她沉了沉心,接着道:
“私铁一事再接着探查一番罢。贺家今年只往宁夏送过一次货,余下皆是送去榆林。且最后一次送货还是在矿地发生倒塌之前,这一押便是月余。可偏偏里头还没有铁矿。怎么看都蹊跷。”
“请姑娘放心,此事我会命人去查的。”
沈昭点了点头,目光往下头一扫,却发觉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进对面的茶楼。她愣了一瞬,继而偏头看向仍坐在椅子上的于焕。
“季桐何时到了京师,我竟不清楚。”
于焕便道:“正是您忙着处理私铁之事时,在孟家的引荐下,如今正在国子监读书。原先一直跟在他身侧的崔逊亦进了国子监。”
沈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既然崔逊已进京,若是有机会,还是见一面为好。季方平那里定是打探不出消息的。若是崔逊还能同罗浮教的人联系上,兴许还有机会。眼下,季槐是在何处任职?”
“程首铺待他不差,正让他在户部任主事呢。”
“也算是个好差事。”沈昭微微颔首,又想起一事来,“京师不比应天府,此处应当布满程濂的眼线,崔逊身边的人可还跟着进京了?”
“并不曾。”
于焕摇了摇头。
这是怕暴露了?
沈昭略有些讶异,便道:“既如此,先前派去的人就跟在崔逊身边罢。给他稍封信,道明京师之险状,想必他心里亦是清楚的。”
于焕应了下来。
倒是一旁的沈清远见她神色如常的吩咐这些事,还是忍不住惊诧起来。
沈昭知道他不太适应,脸色便缓和了许多。
于焕则是想起另一事来,犹疑了片刻,随即问道:“表姑娘才回京,可曾听过京师流言?”
“何流言?永嘉侯世子之事?”沈昭淡淡一笑,见于焕点头,便问道,“于伯以为,此言是何人所传?”
“此事我亦思索许久,只是苦于没有头绪。”于焕脸色不大好看,“流言一出,我便命人去探查一番,但是未见成效。”
对于此事,沈昭倒是心有所感。
“对方之所以传这流言,兴许有两个原因。其一是让余家摆在明面上,其二便是让人以为大长公主府同余家仍有来往。于伯久居京师,定然知晓柔惠郡主当年同我母亲交好。
而前不久的程家花宴,为我解围的是温仪县主。可这人若真想达到此目的,那必然是清楚季方平,贺道元之事同余家有关。否则,无人会将此事往余家身上想,毕竟余家销声匿迹太久。”
沈清远对此事尚不太明了。
于焕听闻却是满脸惊骇之意,他好半晌才道:“若真如姑娘所言,那这背后操纵之人岂不是窦阁老?!因私运一事,陈达云知晓余家之暗桩,那窦阁老必然也清楚。”
沈昭微微颔首,神色平淡。
自那日于焕同她说起窦家态度之后,她便隐隐有些怀疑,眼下却已十分肯定。即便窦家当年不曾做过落尽下石之事,也未必怀有善意。
于焕的脸色顿时阴沉起来,“姑娘,还有一事,我未曾同您说,近几个月来,文翰堂安插在京师各府眼线已折了数人,我原以为是行事过于频繁的缘故,眼下看来,怕是窦党所为。”
沈昭听闻,神色猛地一变。
“他们行事竟已这般不留情面吗?当初还肯借我们之手,打压程党,眼下就按耐不住了吗?”
于焕的脸色亦极其难看。
“本不曾往这方面想,毕竟程党亦是其政敌。若是真正聪明之人,应当要同我们合作才对。就算不合作,也不该……莫非余家于他而言更为危险吗?可我们眼下实力尚且弱小……”
沈昭亦凝眉思索,窦家这举动实在过于古怪。当年和余家同朝为官,利益相冲便也罢了。可如今与他争权的显然是程党,为何反要将目光放在实力孱弱的他们身上?
良久之后,她才沉声说道:“今日之后,与文翰堂有牵扯的眼线都不要再接触,而原先资助的寒门学子,一直不曾有过来往,便一同交于其余几处暗桩联络。”
这是最妥当的法子。
于焕点了点头,当即应下。
“好在还不曾铸成大错。”
沈昭神色微冷,沉声道:“窦家的事,往后也该查一查了。”她顿了一下,又道:“大长公主府那边,亦让人探查一番。”
前者倒不算太难,可后者……
于焕忍不住皱眉,“你为何要查大长公主府,西山别院向来森严,怕是难以打探到消息。”
沈昭便道:“无需探查得过于仔细。大抵清楚他们对外头的流言是何态度便可。”
她见两人面上皆有疑惑,便道:
“今上当年就忧心两家有往来,如今又传出这样的流言。纵使手中握不到证据,怕也是心意难平。窦家此次显然是一石二鸟。大长公主知晓后未必不会恼怒。”
于焕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窦党此行未免古怪。”
沈昭默然不语。
她何尝不这般觉得?大长公主可不是那般好惹的,没想到窦家却敢将其拉下水。
她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原先远在惠州之时,还以为这朝中实力也就那几派,可眼下看来,却并非如此,其背后都还有不小的牵扯。倒不全像是为了在朝中争权夺利。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