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十分受人重视。
太祖陛下得天下靠的是权术谋略,可世祖陛下争天下靠的却是骑兵,而大长公主定天下更是如此。
当年若非大长公主亲自带领黑旗军入西北,将那些侵犯的鞑子瓦剌逼得逃至草原深处,数十年不敢扰边,大周朝未必能安稳存至今日,而大长公主亦不能以一介女流之身执掌朝政数十年。
时人犹记得,当年大长公主得胜归来之时,有朝臣进言,女子不可言朝事。而大长公主一句吾逐野寇,定边疆之际,汝何在?安于妾侧乎!
令国朝多少男儿汗颜!
是以,自大长公主掌权之后,骑射便成为国朝子民必修的技艺之一。勋贵子弟对此更是不敢松懈半分——总不能武将出身的他们在骑射方面还败给文臣子弟。
因此,每年的秋狩也是各家少年郎尽展风采之际。且,它跟之前在端阳宴上还不相同,秋狩面对的是实实在在的猎物。
国朝初建之时,皇家围猎场所侍养的都是些寻常动物。
但在同和年间,大长公主曾于民间微服私访,偶见国朝少年郎竟不会挽弓射箭,便是勋贵子弟亦有不会降伏烈马的,深感武将之血性即将磨灭,当下便规定凡进学者,必修骑射。
而狩猎场也由原来的围场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深山老林。
一整片林子几乎找不到边界,其内虽可骑马奔驰,但百年老树,粗壮藤蔓皆不少,若不带着图與,怕是不能走出来,更有甚者,还可能行至不该去的险境,遇到山猪之类的野兽。
比如永嘉侯当年还未迎娶柔惠郡主之时,曾由顾准引荐,至京师时亦参加了当年的秋狩。那会儿他同众人走散了,在林子里头遇到了野猪,其状况不可谓不凶险。
不过他却孤身一人将其降伏,最终一举成名。大长公主赞其为少年英才,风采卓绝。而后便同意让柔惠郡主下嫁给他,终成一段佳话。
可云道溪当年能活着出来,一是因其武学甚精,一是因当时那头野猪并不算十分庞大的。才侥幸得一命。可眼下这些年轻公子哥儿却未必有他那样的运气,即便有,也难有他那样的实力。
云道溪毕竟是从东南沿海那些倭寇手底下活出来的人,战场的拼杀哪是这群整日待在温柔富贵乡的公子哥儿能轻易体会的!
狩猎场在城北,一大早,众人便由禁军护送着往城外走。
沈昭因身侧并无长辈领路,大长公主一时间又无示下。按照惯例,宫里便将她安顿在车队的后头,沈清远则骑马跟着国子监的学子一齐走前面。
车队行驶的速度不快不慢,一路上都可看到前头装饰华贵的骡车。
或是绸子或是锦缎制成车帷,其上镶嵌着琉璃,珠宝等物件,上头皆挂着代表身份的各色穗子,看上去皆是世家大族该有的出行仪仗。
相较之下,沈昭所坐的这辆骡车便显得普通许多,寻常的绛色车帷,垂了一圈的穗子,此外并无其他。虽也是老太爷看在她是跟着皇帝出行去猎场的份上,特意让她用了这辆车。
这次出行她带了析玉和侍书,还有以前在沈余氏身侧服侍的余嬷嬷。余嬷嬷见多识广,早些年也同这些贵人打过交道,总能够指点沈昭几分。
析玉如往常一般,坐在沈昭身侧服侍,或是端茶倒水,或是摆出小点心。侍书则坐在车窗边,偶尔撩起帘子,查看外头的动静。神色肃穆,颇有几分不苟言笑的感觉。
沈昭见此顿时觉得好笑。
侍书这模样倒比得过她前世时,身侧的亲军统领,出行之时,同样的严肃同样的不苟言笑。唯一的任务是保全主子的安危,而其余事皆与他们无关。
她不禁笑着问道:“莫非你还觉得在这禁军护送的车队之中,还有人会伤了我不曾?”
侍书闻此,当即正了正神色。
“属下虽是姑娘的丫鬟,却更是姑娘的护卫。时刻注意您身侧的动静是属下职责所在,再者,您此次出门,将属下留在身侧,莫不就是忧心安危?”
沈昭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侍书可比先前更要尽心尽力!
当下又问道:“你原先是跟在云世子身侧,那你是云世子培植的人,还是侯爷交给云世子的?”
这些都是寻常事,即便说出来也不打紧。
侍书当即便笑了笑,道:“属下原是跟着大长公主身侧的人,后来她老人家见世子爷身侧无人,永明六年时便将部分人拨给世子爷。”
沈昭有些讶异。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正常。
云礼自出生起,就受过那许多危险,当然要在身侧安排暗卫才能放心。永明六年——应当就是云礼遭受暗杀的那一年。
“那侯爷莫非不曾安置人手?”
“侯爷自是有的。”
她微微一笑,脸上出现几分赧然之色,犹疑着问。
“姑娘可还记得,之前在金陵时,留在您身侧的侍剑?他便是侯爷留给云世子的人。”
沈昭本想问这些人给了云礼后,是听命于云礼,还是……这话终是没能问出来。她料想,以云礼的本事,即便那些人刚开始不肯听命于他,现在也皆是忠心于他之人。否则,他不会轻易将侍书留在自己身侧。
她转而问起别的事来。
“你既然在大长公主身侧待过,那想必知道她老人家的一些喜好。”沈昭顿了顿,复又神色凝重地问道:“那你可知,她老人家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在一旁倒茶的析玉顿时止住了手。便是时刻注意外头情况的侍书亦是怔了一瞬。
两人心里头十分默契的闪过一个念头——姑娘终于要为做云世子的妻子而努力了!
沈昭却只是淡淡一笑,“我待会儿既要跟在她老人家身侧服侍,自要清楚她的性情才是,否则闹了笑话,惹怒她我可担待不起。云子谦的话又说得模糊不清,我哪敢信?”
不管沈昭是何意,总之问出这话,便是上了心。
侍书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感,毕竟云礼的心意她总是看在眼里的。不过要说老祖宗喜欢哪样的姑娘,她还真不清楚。
虽是老祖宗身边服侍的人,可到底是暗卫,少有近身之时,再者,老祖宗的心思一向捉摸不定,别说他们这些下人,便是驸马郡主又能察觉几分?怕只有服侍她老人家的德音姑姑才能知晓几分。
可此事不能直接同沈昭说。
她当下便道:
“此事属下亦不甚明了。但是属下曾听人言及一事,说是她老人家曾呵斥府里行动作派柔弱的丫鬟。老祖宗年轻时,骑马打仗,恣意飞扬。可是巾帼不让须眉之辈。
料想她老人家最喜欢您这样骑射出众,气势不输男儿的姑娘。您留在她身侧,若是心中有丘壑,只管说便是。像那种文文弱弱,说话还要喘几口气的文臣家的姑娘,可不讨她老人家欢喜。”
侍书是知晓沈昭的真性情,才说出这番话来。可沈昭却信以为真,当下便忍不住在心里头思索起来。
她不禁想起了当初在宁夏之时,云礼不曾刻意隐瞒多少,那顾准便是知晓她之事。而顾家又跟大长公主交好——由此可见,大长公主对她的事是有几分清楚的,甚至连贺家的动静——她兴许都清楚。
沈昭心里不禁冒出一个念头来。
她原先觉得大长公主应下此事,过于荒谬,可仔细一想,却觉得合情合理。
以云礼的身份,即便真娶高门媳,又能娶谁?为了让崇仁皇帝放心,只能尚主,可一尚主,云礼此生便等于毁了。
如此说来,云礼所娶之人身份便只能低些。但出身太低的人,见识亦少,未必能支撑侯府,更何况云礼身份特殊,少不了要同宫里打交道。
因此这人选十分重要。
而凭她先前展现出来的实力,沈昭自认为做这个高门媳,替云礼打理侯府事宜,同他共同抵抗外界风雨是绰绰有余的。
难怪大长公主能瞧得上她!
她原先还以为大长公主不让云礼好过,眼下看来却是自己过于偏颇了。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