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梁寒边走边随意念着牌子上面的字：“颜奕……颜央……这应该是个颜家村吧！”
荨悠撇眼：“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不能住！”
顾梁寒看了看周围：“这里的人回屋这么早，都没有在外面闲谈走动的习惯吗？”
荨悠又呛他：“村落可不比城镇，没有市集上可以消遣的地方，不回屋也没什么去处，难道站到村口吹风吗？”
顾梁寒故意跟她对着：“吹个暖风晒个月亮也不错啊！不失为消遣的一种方式！”
几人都边听边笑着，过一会儿走到来一处不大的茅草屋，屋檐下，挂着一个的牌子上面写着：“村长，颜奈落，五人”。
丰子洵说道：“村长家，这个名字，感觉村长应该是个女的吧！”
顾梁寒看了看茅屋有些疑惑：“这小房子能够住下五人？”
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穿着朴素的女子打开房门，将一盆水泼洒出去，看到几人，有些意外，走过来几步问道：“你们是？”
柳肃萧微微颔首：“这位夫人，我们是来借宿的，这是村长家吗？”
女子点了点头：“我就是村长，你们这么多人……”
柳肃萧说道：“是，我们是一起的。”
她看了看丰子洵的打扮，微微皱眉：“你等是……修道之人？”
“……是。”柳肃萧应声。
村长移开目光，有些冷漠：“本村从来不留外姓人住宿，几位还是另寻他处吧！”
顾梁寒插话道：“可方圆几里应该就你们这一个村吧！”
村长毫不让步：“老身作为村长，终不能随意让陌生人逗留，否则怕给村民带来祸事！”
荨悠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大家：“我们看起来像坏人吗？”
明媚拦了拦她，对村长说道：“若是实在不方便……那便算了。”
“抱歉了。”村长撂下一句话。
屋内一个四五岁扎着一个朝天咎的小男孩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抬着小腿迈出门坎：“外婆抱！”
她将手中木盆放到一边架子上，上前抱起小男孩进屋了，小男孩还向她问道：“爹爹和娘亲还有外公什么时候回来呀？”
几人没有听到回答声，村长将门关上了。
荨悠摇摇头：“还真是够冷漠啊……”
明媚说道：“算了，想来这么小的村子也没有我们这么多人能借住的地方，走吧！”
顾梁寒眉头一动：“感觉……挺奇怪啊……”
丰子洵问道：“什么奇怪？”
“你看，这应该还没到休息的时候吧，家家户户居然都熄灯了！”
几人借着月光走出了村庄外面。
明媚看了一眼后面：“那个村长的言行举止倒不太像是个山野村妇呢！”
丰子洵说道：“太寻常的人也做不了村长这个位置吧！”
柳肃萧站在村口打量了一番：“在里面还不觉得，现在看，这村子似乎笼罩有森森鬼气……”
顾梁寒撇嘴：“又是鬼啊……那我们要离开吗？”
柳肃萧摇了摇头：“我觉得，应该查个究竟才行！”
幽南辰看向他：“莫不是想要多管闲事？”
柳肃萧义正言辞道：“除恶扶正，本是修道者该为之事，又岂会是闲事？”
“呵~”幽南辰眸中似有不屑。
明媚表示同意：“嗯，遇到了就是该管管！”
顾梁寒当然是站在明媚这边：“好吧，那能管就管一管，现在的话各自找地方待着吧！离天亮还早着呢！”
没有人出声反对。
幽南辰缓声说道：“不如听我建议，离的远一些，分开待着。”
丰子洵微微警惕：“你想做什么？”
幽南辰撇了他一眼：“不是想管这里的事情么？”
柳肃萧倒是没有犹豫，似乎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好，我们大家分散些。”
几人分开后，明媚与荨悠待在一处，都待在彼此也能看得到的地方。过了一会儿，大家基本上都瞌睡了。
荨悠对她说道：“明媚，要不然睡一会儿，我在这守着！”
明媚摇头：“不用，我跟你一起！”
……
夜色浓重，周遭鸦雀无声。
“平儿……快到娘身边来……”
正在休息的房晏闻声平睁开眼睛，独自一个人起身向着漆黑的荒野处走去……
幽南辰睁开眼睛，就看着房晏平一个人像失了魂一样朝前走着。
树上的柳肃萧也警觉的发现了，只是轻声落下，明媚荨悠跑到南辰旁边。
幽南辰小声说道：“你们是跟上他，还是进村里看看？”
明媚说道：“那我们看看村子里面吧！”
柳肃萧点头：“那我们跟过去！”
明媚与荨悠悄声走进村子，四下还是静悄悄的。
明媚说道：“好像村长房子那边……”
荨悠抬起指头抵在唇边：“嘘……”
村长家里门是半开着，里面也点着微弱的烛灯，除了村长和那个小男孩，桌前还多了三个人，两男一女。
女子捏了捏小男孩的脸蛋，宠溺的说道：“昇儿乖，该睡觉了！”
小男孩分明已经很瞌睡，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却还是在女子怀里面强行撑着，他拉着女子的胳膊：“不要，要是睡着了娘亲和爹爹就又不知道去哪里了！”
另一个比较年轻的男子摸了摸男孩的头，温柔道：“爹娘哪里都不去，还有外公外婆，我们都会一直陪着昇儿的！”
年长的男子说道：“是啊昇儿，听话，去睡觉！”
男孩子想了想说道：“那我要在娘亲怀里面睡！”
女子浅笑：“好，娘亲抱着！就在娘亲怀里睡！”
很快小男孩就撑不住睡着了，女子面露不舍，却是尽快的将孩子交到村长的手里。
女子说道：“娘，你也该去休息了！白日里你为村子的事情忙着，现在要多注意身体！”
村长淡笑着：“娘也想多看看你……”
“我会再来的，娘……”
“那女子根本不是活人！”明媚皱眉道。
女子忽然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一瞬间便飘出了门外，见是两个姑娘，似乎稍微放松了些警惕。
“你们是想要干什么？”
明媚还没有开口，荨悠直接便对她说道：“自然是想来捉鬼呀！”
女子冷笑一声，里面的村长听到声音赶紧抱着孩子进里屋去了。
这时，柳肃萧他们都赶过来了。
幽南辰冷然看着那个女子：“鬼魅之术，火候不够啊！”
房晏平满脸愤恨：“该死，居然敢冒充我娘的声音！”
女子似乎有些惧怕，却强行隐藏起来，她看向一脸怒意的房晏平：“看来你们一群人当中，就你没有灵力抵抗鬼魅之术啊！”
“真是可恶！”房晏平拔刀相对。
“谁叫你们多事！”女子眼神渐渐发起光，抬手化出黑烟，一大片黑气就慢慢聚拢来了。
顾梁寒见状有几分头疼：“又来这招？这些鬼魂是不是都这样会招魂啊？”
柳肃萧对她说道：“你可要想清楚这么做的后果！”
女子邪笑：“事到如今，我还会在意什么后果么？”女子手指一动，黑雾就朝着众人笼罩过来。
幽南辰身形微动，只在瞬间便现身于女子身前，女子颇为诧异，抬手一击，幽南辰指尖掐出一滴血渍与女子手掌对上，便见她痛苦叫喊一声便倒退数步。
“你……你居然……”她看着幽南辰，满脸的不可思议。
“落儿！不要杀人！”村长跑出了屋子朝她冲过来。
“母亲！”看见来人，女子眼中光芒尽褪，抬起受伤的手扶住来人。
村长哭着对几人央求道：“我女儿没有做伤人性命的事情，请你们不要这样对她！”
村长不是鬼，她确是实实在在的人，可是这个女鬼是她女儿……明媚看了一眼房间里面，桌前已经空空如也了，她向村长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屋子里的两个男的，也不是真实存在的吧？”
女子垂下头，半空中的黑气也渐渐散去了。
“他们是我的父亲和……丈夫。”
柳肃萧开口道：“既然阳寿已尽，为何不去你该去的地方？他们是你化出的幻觉对吧！”
她点了点头：“我只是……只是放不下母亲和孩子啊……”
明媚迟疑开口：“……能不能问问，你……你是怎么死的？”
女子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村长的手背安慰她，扭头对几人说道：“……十多年前，我父亲也曾是为官之人，只是官阶低微。镇上有两个男子仗着有靠山在镇上强取豪夺，甚至轻易的杀人害命。父亲想将他们抓起来，却迫于高官相护，那两个男子对父亲毫不忌惮，最后甚至变本加厉，光明正大的欺压别人，居然青天白日里就敢将无辜之人打死……”
房晏平紧皱眉头：“又是一个可恶的为官不为民之人！”
村长抹了抹眼角：“我家老爷终究是拗不过那些恶人，于是辞去官职带着镇上一些无依无靠受难者的家属来到这个地方避世。他们为表感激，便都跟了我们颜家的姓氏。”
荨悠问道：“这个村子里这么多户人家都是吗？”
女子说道：“在这里定居之后，我们本身也会救助一些无家可归的人，哪一家可以收留，就送入哪一家。所以那木牌上也会标明人数。”
明媚迫切的想知道缘由：“那你们都应该是好人才对！你怎么会……”
女子继续解释道：“有一次，一个落魄的书生流落至此，饿晕在村外，我便救下了他……后来那个男子成为了我的丈夫……”
顾梁寒诧异：“……捡到人还送妻子？”
丰子洵怼了他一胳膊，他识趣的闭嘴了。
女子眸光失落：“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他是受人蛊惑了。那个高官还是不打算轻易放过我的父亲，所以杀了我丈夫的家人，却欺骗他，造了假证据让他以为是我父亲害死了他的家人，才想来找我们寻仇的。”
柳肃萧蹙眉：“所以是他杀了你？”
女子摇了摇头：“他也一直有一些怀疑，村子里的人一直对他很好，父亲当然也是一样……可是他从与我成亲之后，便找机会在父亲的茶水中偷偷下了慢性药……父亲的身体就变得不太好了……”
荨悠摇了摇头：“这算是……恩将仇报了吧！”
“我生下昇儿不久，后来他得知了真相之后，一时接受不了，觉得非常愧对我们，便想要跳崖自杀，我赶过去阻止他，拉扯之中，我不慎掉落了悬崖……”
“……”这般转折，真是让众人意外的不得了，连幽南辰的表情都动了动。
荨悠问道：“……那他没有接着跳下去？”
女摇头：“没有……他似乎是在那瞬间清醒了，再也没有寻死……”
明媚追问道：“那后来呢？”
“父亲因为身体不好又心情结郁，不久后便去世了……我娘便担起了村长一职，我放心不下母亲一个人带着孩子，所以就回来……”
顾梁寒问道：“那你丈夫呢？”
“他……走了……”
明媚有些气愤：“走了？他怎么能就这样走了？”
女子难掩落寞：“他终是不愿意留在这个地方，在一个深夜里抛下我们的孩子独自离开了……”
明媚看向她：“如此不负责任，你应该是恨他的吧……”
女子点头，又摇摇头：“恨过，但终究也爱过。本来我想杀了他，可是最后……我还是放他走了……”
柳肃萧说道：“可你每晚织造这样一个幻境，又有何意义呢？”
女子拉着村长的手看着她：“我想陪母亲走到最后，我想看着我的孩子长大……而且对于他，我也在等，我以为他会回来的，可是四年多了，终究是没有……”
村长泣不成声，拉着女儿的手不住颤抖。
幽南辰开口：“执着什么呢，与其这样，倒不妨祈盼来世过的好一些……”
女子讽刺一笑：“今生无法圆满的想妄，总会寄情于来世，可是来世的遗憾呢？轮回过后，谁又还能记得谁？”
“……”众人无言。此言不错，许愿来世，从来都不过是个托词罢了。饮了孟婆汤，余下什么？今生遇到的一切，不过从此相忘于江湖而已……
女子抬头望着天空：“此世无良缘，亦不望来生。何况我已无来生……”
柳肃萧皱了皱眉头：“重留阳世，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女子淡然说道：“脱离轮回，永世为鬼奴。”
“！！”柳肃萧与荨悠都露出震惊的表情。
顾梁寒有些疑惑：“鬼奴到底是做什么的？”
幽南辰说道：“永远都不能入轮回，只能被鬼主所奴役，听他驱使，直到鬼气散尽消失于世间……”
“这么严重！”顾梁寒惊讶道。
女子低下头：“为了不让阴鬼之气伤害到我的孩子，但凡是路过这里借宿的外人，都会被我抽取一些阳气。可是今日，母亲见你们是修道之人，人数又多，故而会赶你们走，是怕你们会伤了我……”
柳肃萧语气加重：“你母亲这是纵容你！你真不知道这样长时间吸人阳气，你有一日便会化为厉鬼，不再有自身意识，只会去害人！”
女子痛苦阖眸：“我知道……可是我放不下，终是我太偏执了，只是我没能尽孝堂前，更不是一个好母亲……待我消失之后，希望母亲好好活着，一直陪伴着昇儿长大……”
“不……落儿……我可怜的落儿……”村长声音都嘶哑了。
幽南辰问道：“你都知道你的女儿是鬼了，为什么不劝她离开？村子里别的人呢，知道么？”
村长颤着声音说道：“我当然知道女儿已经死了，可是她就那样又出现在我面前，我怎么可能不认她？怎么可能不想留住她？可是我……终究是错了……”
“娘……”女子哭喊着。
村长接着说道：“村民们当然也都慢慢知道了，他们也是同情我们，所以晚上看见落儿他们出现之后，开始是被吓到了，但慢慢的，也不说什么，也从来没有跟我面前揭穿，只是他们终究是有些害怕的，所以到了晚上也都不敢出门，早早就熄了灯火，到了白天里又会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做着自己的事情……”
幽南辰挑了挑眉头：“他们倒也还算有点心。”
“娘……以后你多保重……”女子替她抹着泪水。
“落儿……”村长不住的摇头。
柳肃萧看着她们，突然开口：“其实……你可以再入轮回的。”
“什么？”母女二人诧异的看向他。
……
柳肃萧原地盘腿而坐，抱元化一，运力丹田，女子闭着眼睛站在他对面。
他抬掌催力，将内功引向女子周身，她渐渐飘至半空。灵力渐入魂体，女子睁开眼，最后看了一眼母亲，随后散作一团黑烟向着远处飘去了。
“落儿！”村长唤道。
“她会回到地府的。”柳肃萧脸色有些苍白，汗水也从额头流下。明媚赶紧去扶他，拿出手帕替他擦汗。
村长哭了片刻，收了收情绪，对几人深行一礼：“多谢你们！”
柳肃萧抬手虚扶一把：“不必言谢，你们本是善良人家，我只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罢了！”
幽南辰向柳肃萧问道：“如此助她，损你自身修为，可值得？”
明媚闻言身形一顿。
柳肃萧淡笑：“一条人命，一家心愿，如何不值得？”
幽南辰看他一眼，静默无言。
村长说道：“几位留下歇息几日吧，虽然村子里没有什么算得上特别好的东西，但老身会尽力招待，只为聊表心意！”
柳肃萧摇摇头：“不用了，相信村长也有不少事情要善后，我等也需赶路，就不多打扰了。”
“这……”
明媚说道：“是呢，离天亮也不远了，我们都有些赶时间的，就先行告辞了！”
村长犹豫一瞬，也不再强留：“那……诸位保重，老身愿几位诸事顺遂，一路平安！”
“告辞了！”
……
几人踏着夜色离开。一切都如沧海一粟的微小生命一般，在悄然地发生着变化，但也如同这黑夜一样，即便阳光已落，失去了光明，却得到了星空的美。
遥望着星星点点的夜幕，除了遥远，似乎就剩下了寂寞。
柳肃萧咳嗽了几声，明媚赶紧关心道：“阿萧，没事吧！”
柳肃萧轻笑：“没事，就是耗去了不少内力……”
明媚说道：“大家还是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荨悠说道“好。”
星夜下，几人坐在茂盛的草地之上，看皎洁月色，听流水潺潺。
“这些星星可真好看呢！”明媚捧着脸，仰着头看着星夜说道。
顾梁寒点点头：“很久没有这样安静轻松的赏过星月了。”
柳肃萧感叹：“是啊，大家许久都没有这样静静坐在一起了……”
幽南辰目光微沉。
明媚带着遐想说道：“许多年以后的我们会是什么样呢？还会像这样子聚首一堂吗？”
柳肃萧看向她：“我相信，即便世事沧桑，时光荏苒，我们也会丹心如旧，共享星火的！”
顾梁寒也点点头：“今生遇见，不管山重水复，缘聚缘散缘已定，我们会一直都这样一起相处的！”
荨悠虽有心事，但此刻也展露出笑容来。
明媚收回思绪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笑着说道：“我希望，即便是十年以后，我们也能这样一起共赏夜空，彼此交心！”
丰子洵目光放空，手中卷着一根野草：“希望不止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辈子，我们的友情都不会改变……”
那时候，未来遥远不知前路，想望还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每个人都如同一片树叶，生长着，等到有朝一日离了树枝，被风带走，只要不曾后悔过，只要曾经尽力过，那就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