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冠冕堂皇，好像没什么错处。
谢怡蕴一言不发地抿起嘴，皇后想干什么，不是一目了然吗？
现在东宫除了在朝廷文官之中占据了一席之地的舅舅，并没有什么稳固的势力，那位置怎么看都不是他的，反倒会让与他亲近的一干人等提心吊胆。既然注定了皇位无望，那等待他们的结局就是发落。
皇后倒是没什么，反正她都是将死之人，生活于她已经苦够了，她只是感觉悲哀，她的儿子连当不当太子都不能选择，却要因为太子这个身份丧命，实在是无辜。
“我只是替容玉可惜。”说到自己的儿子，皇后多了几分情真意切，“他还这么小，还没娶妻生子，正常的一生都不能走完，世事对他太不公了。”
“您这一生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很无悔吗？”谢怡蕴问道，周围伺候的嬷嬷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话、这话不是指责皇后，您自己都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不成样子，怎么有信心自己的儿子会有幸福顺遂的一生。
皇后叹了口气，颇有些好笑地翘起嘴，这动作让谢怡蕴感受到了她在这一世极少感受到的东西，来自一个年长者了若指掌的注视，看着一个年轻人胡闹：“你还没有孩子。”
她的意思是，没有生产过的人永远无法想象一位母亲可以为子女做出什么样的努力。
谢怡蕴不说话了，她无法反驳，在她广袤的人生经验里，体验毕竟是有限的。
皇后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感觉时日十分无奈。
她活不了多久了，也不能为容玉铺路多久了，留他一人在世，他又如何抵御这无穷无尽的恶，深深喘了一口气后，皇后说道：“嫁出去的女儿确实该为自己的夫家助力，这无可厚非。”
言辞中，虽有替谢怡蕴开脱的成分，但她一点也没有掉以轻心。
皇后以退为进，因为她知道，谢怡蕴站在哪边都是罪人。
要么和宣德侯府一起，置她的父亲与弟弟于死地，要和她父亲与弟弟一起，致全琮于不义。
因为皇位只有一个，要争的人又太多了。
谢怡蕴实话实话：“其实我也没有解决的办法。”
皇后点点头，容玉对她有几分刮目相待，但在情与义之间，一旦处理不好，她自己可能会先粉碎，她没有办法是真的。
现在的形势对谢怡蕴来说是最难的。
“如果、如果宣德侯府愿意拥力容玉，那……”那你的父亲和弟弟不仅无恙，你的丈夫也会水涨船高。
谢怡蕴只是嘲讽地打断她的话：“娘娘，您认为宣德侯府现在的地位还不够高吗？”
地位再高，要高到哪里去呢？退一万步讲，即便容玉坐上了皇位，会长期忍耐这么大一只老虎盘踞在他枕边吗？宣德侯府为什么又要为了一时的煊赫，葬送了家族的绵延？
“容玉是个好性子。”皇后糯糯道。
自己的孩子当然什么都是好的，她还觉得自己的弟弟犯蠢也是可爱的，可人心多变，谁也说不清什么。
“娘娘，宣德家现在管事的是侯爷。”谢怡蕴不耐烦地提醒那位痴妄的女子一句。
皇后不置可否：“你对事情的了解还太少了。”
对，谢怡蕴模模糊糊明白了今天面前皇后感觉奇怪的地方，她从来没有提过宣德家的大公子，当然她无比清楚大公子背后支持的势力的六王爷，甚至在侯爷要把宣德家交给全珣的基础上，她仍旧觉得这没什么。
她更看重的是全琮，全琮怎么想，全琮怎么做，仿佛全琮才是宣德侯府今后的掌舵。
谢怡蕴激起一身冷汗，但在皇后面前她不能也无法表现出去，仍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全琮听她父亲的。”
“你真的对事情的了解很少。”皇后又露出了那副知情人的微笑。
谢怡蕴很反感这种自上而下的姿态，恹恹说：“兴许吧。”
皇后终于掌握了一些主动权，开始亮出自己的底牌：“你现在还不用马上答应我，为了显示我的诚意，我可以帮你应付老太后。”
“她还能不讲道理不成？”
“她需要讲什么道理。”皇后反问，“十几年前圣上还在边地的时候，瞧上了静姝那丫头，不管不顾非要抢了来，就算不喜欢六王爷那小子，也非要抢，她想要的东西仅仅是她想要而已。”
皇家秘事由一国之母说出来，总感觉有点失真，高高在上的皇家也不过是些寻常人家的烦恼，谢怡蕴道：“这么多年，怕是改变了一点了吧。”
“不过是实在争不过的时候不争了。”皇后嗤笑一下，可以想见，她住进皇宫的这些时日受了多少责难。
“这么多人面前，她还能强迫我不成？”
“她不是要强迫你，她只是让你接受。”所以实质是没什么变化的。
“但——”皇后拉长了音调，薄薄的声音透过蚊帐传过来，“谢家二姑娘，你很幸运。”
“为什么？”皇后突然转变语调，让谢怡蕴有些发麻。
她想到这个，似乎雀跃了一些：“因为她和我一样，活不长了。”
这句话比刚才谢怡蕴指责皇后的话更严重，让人忍不住深想。
皇后的意思是养心殿的老太后年岁太大，时日不长了，还是她背后做了什么，让老太后没办法活长了。
皇后高兴地说：“谢家二姑娘，看吧，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皇宫的人狠起来，可真是令人心惊。
“您这么说，就不怕我把这话传出去？”谢怡蕴好笑地问道。
“你见了那位尊贵的太后，你就不会想把我说的话传出去了。”皇后虽然暗示了她的意思，但没挑明，若要撇开，也撇得清。
“那怡蕴多谢娘娘的照料了。”谢怡蕴躬身，朝皇后纳了一个万福金安。
“你父亲，你娘家与我东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看在你父亲的面上，我也会让着你三分的。”这就是皇宫的女人，时时刻刻不忘提醒，你的命脉在她手里，就算是施舍，也会让你清楚地知道，是她在施舍你。
但现在皇后还有求于谢怡蕴，不能把事情做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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