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苦神色平和。
再次见到释心，皆苦以为他会生气，会痛恨。
释心汲汲营营了八年，想的都是他的陆家至宝，想的是置他于死地，想的是让他替代皆空，成为人人可恨的魇魔。
可此刻皆苦的内心，却很平和。
“皆苦，你好大胆子！”释心怒喝：“你身为魇魔残害百姓，如今还想打佛心塔的主意！”
佛心塔位于宁心寺北面，是宁心寺历代供奉历代高僧牌位所在之地，极具灵气。
“我不是。”皆苦神色平静：“魇魔是皆空，你比我清楚，师父。”
“你莫要狡辩！”释心道：“被你杀害的百姓亡骨日夜哀哭，你掠走昊清宗门徒，如今打佛心塔的主意，定是想将逆命彻底沦为魔器！”
“逆命！”
“逆天改命的神器！”
众人哗然。
释心道：“逆命逆天改命，封魔之夜，更能灵力魔气转化自如，如今你入了妖道，妄想欺骗我们进入佛心塔一网打尽，皆苦，你若束手就擒，我尚且能将你送到炼妖界，否则，你只能湮灭于世！”
有僧人大喊：“你不是妖，如何解释你身上妖气？”
皆苦道：“我的一切，皆是人为。”
陈元方才进来，着急西卿月，未去探寻皆苦气息，听得此话，细探下，却发现皆苦身上确实无一妖气，反而还带着病弱气息。
武锋亦是如此，陈元与他两人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武锋沉吟一会，道：“释心方丈，事关重大，我们先带皆苦回去，再做商议。”
“师父，你用佛念隐藏师兄妖气，又将师兄藏在佛心塔。”皆苦把头转向陈元这边，道：“先生，佛心塔会见证真相。”
西卿月道：“去了佛心塔一切便知，老和尚你推三阻四，就是心虚！”
众人将疑惑的目光看向释心，释心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皆苦，你休要妖言惑众，你身为魇魔，本就善于蛊惑之术，如今又逢逢魔之夜，你妖力有了加乘，若在佛心塔设下陷阱，只待我等前往便一网打尽，若是如此，老衲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释对陈元和武锋道：“先生，佛心塔若有陷阱，此行全军覆灭，魇魔独大，司空镇便真真成了人间炼狱。”
西卿月气不打一处来，“老和尚，你就是不敢！”
陈元沉吟道：“方丈，除妖师为民除害本是职责，此行有方丈坐镇，又有武先生与各世家弟子，自能应付。”
陈元意思已是十分明了。
释心轻叹，“阿弥陀佛，罢了，老衲便同你们走一遭。”
释心微微一侧，道：“先生，请。”
众多僧人与世家弟子依次出了石洞，西卿月扶着皆苦，经过释心时哼了一声，“老和尚，到时看你如何狡辩！”
释心低头不语。
众人都出了石洞，释心走在最后，他看着皆苦，脑海的声音不断想起。
“没时间了。”
“释心塔会告知世人真相，你会身败名裂的。”
“杀皆苦，夺逆命。”
看不见的黑色的雾气在释心身后缠绕。
“将他们都杀了，嘻嘻，嘻嘻……”
“杀了，杀了，都杀了！”释心眼中戾色闪过。
“有了逆命，我便是魔王，嘻嘻，嘻嘻……”
“空儿，住手，不是现在！”
“你不能命令我！”
释心桀桀一笑，眼里尽是贪婪之色。他敛了呼吸，手掌带起腥风，向皆苦后背狠狠拍去！
悄然无声的攻击，猝不及防的一掌，皆苦一声闷哼，身体一软。
西卿月原是扶着皆苦，忽见皆苦整个身子歪靠在自己身上，不由一惊。
“皆苦！”
西卿月就着皆苦倒下的力道曲身，半跪着抱着皆苦，皆苦微微仰头，可很快低下头去，西卿月大惊失色。
“皆苦，醒醒，你不要吓我。”西卿月心中慌乱，几乎哭了起来，“师兄，你快来，快来看皆苦……”
众人听见西卿月哭喊，转身急步走了回来。
陈元见皆苦被西卿月半抱着，嘴角溢出鲜血，释心漠然站在边上，心下也是一惊。
“师兄，快救救皆苦，快……”
顾不上多想，陈元伸手探了探皆苦的脉搏。
陈元脸色一白，摇了摇头，“小月，他脉搏虚弱，五脏尽碎，他身上之前已有病弱之气……”
陈元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竟不敢看西卿月的眼睛。
“你乱说，你乱说！我讨厌你！”西卿月摇头，哭声呜咽，忽地，她大喊道：“老和尚，你对皆苦做了什么！”
西卿月悲怒交加。
“嘻嘻。”释心只是哈哈一笑，“他该死！”
该死！该死！该死！
他夺走我的一切，毁了我的一切，都该死！
声音竟还带着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们也会死。”
声音冷然，黑气弥漫。
众人神色一凛：妖气！
忽而，众人神色又是一变，只见黑气弥漫中，释心不再是原来模样。
他的脸，一半年轻，一半衰老。
“是，是，皆空师兄！”有僧人认出了另一半人脸，颤抖道：“师父，师父，皆空师兄杀了师父！他们都成了妖！”说着微微颤颤，转身要跑。
“逃不了的，你们都要死！”释心一笑，黑气席卷，僧人一击毙命！
一切太突然了！
“真好吃。”释心舔了舔嘴唇，黑气比方才更加浓郁，他手掌一挥，再次出手。
陈元，武锋哪能让释心如愿，长剑出手，欺身而上！
剑气如虹，斩断黑气，陈元再要出手，腿部却被人紧紧抱住。
“救命，救命，先生救我，后面有妖兽，妖兽！”
弟子身后空荡荡的，哪有什么妖兽影子。
陈元瞬间明白那弟子是中了蛊惑之术。
腿被抱住之际，黑气袭击了过来，陈元反应极快，就势转身，躲过攻击。
“大家冷静，不要中了蛊惑之术！”陈元大喊，同时清心决运转，点了中蛊惑术弟子的额头。
“救命！”
“我要离开！”
狭窄的石洞乱糟糟的一团，不断有弟子僧人中了蛊惑之术，开始攻击陈元和武锋。
释心道：“杀了他们！”
“逢魔之夜的魇魔，比平常还要难缠。他的黑气丝丝缕缕侵入众人身上，让他们都中了蛊惑之术。”陈元避开攻击，暗暗想到：“要想办法！”
正想着，有弟子对着陈元命门便是一剑！
陈元堪堪躲开。
一切混乱了。
陈元不想伤了弟子僧人性命，可他们攻击不断，单单对付他们，灵能消耗甚多，根本近不了释心身边。
一片混乱中，唯有角落里的西卿月默默不语。
她抱着皆苦，他的身体总是冷冷的。
“皆苦，你快醒来，你答应过我的，我们还要一起摘果子。”
皆苦眼眸紧闭，嘴唇发青。
“你再不醒来，我生气了！”
皆苦不语。
忽地，西卿月抬头，释心不知何时站在了她面前，他的身后，跟着众多僧人和弟子。
“把皆苦剁碎了，也要找到逆命！”释心一声令下，众多僧人弟子挥剑便砍。
“滚！”西卿月看着这些人，只觉怒意炽盛，身上灵力暴涨，“别碰他！”
灵能异常强大，竟将众多僧人弟子震退！
释心冷冷吐出一个字：“杀！”
“小月！”
陈元已经注意到西卿月情况，奈何身边阻碍甚多，他一步也近不得！
千钧一发中，一切都静止了！
西卿月愣了愣，忽然，有人轻轻扯了扯自己的衣袖。
“小月姑娘。”
很轻很轻的声音，西卿月一喜，是皆苦！
“皆苦！你醒了，你别说话，你还虚弱，我带你出去，我们离开这里，我找师父，他一定能将你治好。”
“小月姑娘。”皆苦从西卿月怀里抬起头来，与西卿月对视，他的睫毛颤了颤。
西卿月心窍狂跳，像意识到什么，她拒绝道：“不要，皆苦，不要！”
皆苦却笑，“小月姑娘，看看我。”
皆苦睁开了眼睛。
西卿月的心在那一刻几乎停止跳动。
她看见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漆黑，纯净，干净，如同星辰耀眼，又如同海洋深沉。
可很快，星辰陨落，皆苦瞳孔里，西卿月的身影渐渐消散。
皆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动了动嘴唇——
“我叫陆程。”
皆苦的声音轻如风，西卿月听见了。
上苍对他心存善意，让他遇见了西卿月。
不过认识两天，她对他报以赤城。
西卿月被毒龙蝎贯穿后背，生命垂危。
皆苦没有办法救他。
可他有逆命。
逆命，逆天改命。
逆命，却并非如传言般逆天改命。
它不过是可以让人以命换命罢了。
人的命魂各不相同，没有人的命魂能与另外一个人完全契合。
人的命数和寿年，早已注定，若将自己所有的生机和寿元换给对方，此举有违天道。
皆苦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漆黑得如同黑暗地底的眼睛，看不见一丝光亮。
皆苦睁开眼睛的时候，风云变色，可他全然不在意。
有源源不断的生机从皆苦的眼睛散发出来，渡予了西卿月。
西卿月的呼吸渐渐平缓。
逆命，有违天道，所带者寿年不过二十。
逢魔之夜的子时，也是皆苦的二十岁的生辰。
死亡，他并不畏惧。
可他说了谎。
佛祖，你会责怪我吗？
可我只是想，看她无恙。
只想告诉她，我的名字。
佛祖，你会原谅我吗？
便让我用最后的力量，护她无恙罢。
佛祖，你不会怪我罢。
嘴角的笑容停住，怀抱里的人身体渐渐冰冷。
真冷啊。
你的身体一直都这么冷，皆苦。
我一直抱着你，你怎么还是这么冷。
轰隆隆……
石洞外，忽然电闪雷鸣，照得石洞如白昼般光亮。
在昊清宗打坐的徐千阳忽地心绪不宁。
时间在这一刻流转，方才被停住的众人全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众人手里的长剑刺向西卿月之际，陈元大吼一声，灵力暴涨，将阻碍的人通通震退。
“小月！”
陈元长剑挥动。
轰隆隆……
血月高升，大地猩红，银雷咆哮。
千年的大凶之兆。
雷电轰鸣，陈元手里的剑一顿——
“小月！”
西卿月全然没有听见陈元的话，她将皆苦小心地放在地上。
抬头，眼眸已是暗黑一片。
西卿月声音很低，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你们，都得死！”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