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伍茯苓细细吩咐了几句之后，张行书才转身出门，回屋收拾行李。
待他到了马车，发现行云已端坐其中。
车把式头戴斗笠，脸上蒙着粗布面巾，靠在车板上。
出行的马车不止一驾，身后还有不少，他们大都是张家商行的人，去往南北各地收售货物。
张行书所在的车厢极为宽阔，横躺在里面绰绰有余。里面铺着柔软鹅毛垫子，车窗垂着厚重窗帘。他侧卧在右边长椅上，听对面行云说此行目的。
“三婶为何让你我同去，这西往潍县，一路多有不便，你还是未出阁的女儿家，怎可随我奔波。”张行书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道。
“少爷莫要多虑，我从小在张家长大，早就与这祸福与共……哎哟！”行云说着，随着马车一个颠簸，头撞到车厢上，顿时撞出一个大包。
张行书起身想去扶她，又念男女有别，起了一半又坐回去，小心翼翼问道：“你没事吧？”
他感觉行云似乎有些傻？
“没事！少爷，我习惯了。”行云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语气平淡，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若不是头上的包和泫然欲泣的眸子，张行书还真被她骗过去了。
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从随行的包裹里翻找半天，也没有什么可用药物。
头上撞了包最忌揉搓和热敷，他还是知道些常识的，只好没话找话道：“别叫我少爷了，娘亲一直把你当闺女来待，她走的这些年，家里人心涣散，对你有些冷淡，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今后你叫我大哥便是，你的事也是我的事……还有，往后若是有瞧得上眼的人，你告诉我，我去给你说媒。三婶之前说的那些话，你也不用当真。”
行云低头不语，张行书还道自己是不是说了错话，只听她声如蚊蚋道：“大……哥。”
张行书本来随口一说，结果到听到这大哥二字，瞬间心生触动。
他是家中独子，二叔的孩子尚在襁褓之中，三叔尚无后人。张家在他直系的这辈人中，一直是独身，所以这声大哥也勾起了他别样情绪，咧着嘴笑道：“好，好！”
车马行了半日，时值正午时分，路过黄县，到了阳丘山附近。
在一条小溪旁，所有人都停车歇息，车把式从车厢下面搬出来炉子粮食等物，手脚麻利地生火做饭，没一会就烧出好几样菜。忙活完之后，他把碗菜递进车厢，自己则去旁处吃饭。
傍晚时分，车马行至掖县。
掖县是莱州府治所，所以较之周边各县，这里很是繁华。
莱州最出名的莫过于莱州玉雕。因其盛产一种矿石，碧绿莹润近乎于玉，故曰莱州玉。
随行的人定好次日在城外汇合的时辰后，进入城中就各自散去。
张家在莱州有一绸缎行，除了专营苏杭运来的绸缎，还兼顾收购莱州玉雕的生意。之后再由商队运往外地出售，随行来的车马目的也都在此处。
这家绸缎行的掌柜姓伍，是伍茯苓的族戚，人称四爷，一嘴南地口音，去过几次张家，识得张行书。
伍四爷年逾三十，身形佝偻干瘦，早收到消息说张行书今日会到，连生意都不做了，从刚进城就迎上张家的车队，把张行书接进绸缎行。
伍四爷知道张行书赶了一天的路，所以也没有大排筵宴，而是把他迎进客房，房间里备了好酒和几样掖县的特色小菜，本还想安排两个俏丽丫鬟服侍他，看到身后的行云，伍四爷吃不准这姑娘是谁，也就没有安排丫鬟过来。
“四爷无需客气，又无外人，我明日一早便走，你去忙便是。”张行书虽是富家少爷，却一直被教育要躬身力行，所以很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
“少爷见外！可惜听说你有要事去办，咱也没法留你，否则定要带少爷逛逛此地！”伍老四的热情让张行书有些不大自在，两人客套了几句，伍四爷就告辞出去，顺便还把门带上，把张行书和行云留在了屋里。
“等一下！”张行书连忙追出去。
伍四爷不明所以地回过身来，看了眼张行书，又望了望羞怯的行云，他往暗处走了两步，神色猥琐地附耳朝张行书道：“少爷是需要什么小玩意助兴？”
“什么小玩意？”张行书没有听懂，也没有在意，继续道：“四爷可为舍妹安排了住处？”
“哎呦，瞧我，忙活忘了，安排，安排了，就在对面，我去找丫鬟来服侍小姐。”伍四爷当然不知道行云是谁，但是既然张行书说了，他当然得随着说。
这个年代的富户沐浴和洗发大都会用草药配出的药液来保持清洁。
比如用皂角、红景天、何首乌、侧柏叶、当归、川芎等草药浸泡蒸煮熬制成药液来洗发。同样还会用草药熬制的胰子来清洁身子。以及马尾制成的牙刷和草药制成的药膏清洁牙齿。
寻常人家自然是用不起这些东西，不过许多替代之物效果也是不差。
没过一会，对面的屋子就匆匆去了几个丫鬟，收拾了半晌，才请行云移步。
张行书酒饱饭足后，细细沐浴了一番，浑身舒爽地在院子里溜达，几名候着的丫鬟进屋收拾残羹和澡桶，便也出了院子。
不消片刻，行云那边屋门打开，服侍她沐浴的丫鬟们也都陆续走了出来，并把门给关上。
院子里顿时寂静无声，除了院子里的张行书与屋中的行云，别无他人。
这个年代虽然不至于沾衣裸袖便为失节，张行书毕竟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年，念及一墙之隔的地方有位少女正在沐浴，不由有些心慌意乱。
他刚要回屋休息，只见那屋门打开，行云穿着一身素色的齐腰襦裙走进院子。
行云青丝垂肩，还未彻底擦干，犹如出水芙蓉般清透。她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注意院中的动静，还以为张行书尚在房中。抬头望月，玉颈无暇。
张行书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偷偷藏在假山后面，背靠着石头，不敢往行云那边瞧。
行云看了半晌，鬼使神差地往前迈了一步，刚好迈了个空，把脚给崴了，哎呦一声倒在地上。
张行书听到动静，有些头疼，他不用看也能猜到那边怎么回事。
行云已经蠢习惯了，倒在地上就干脆坐在那儿，歪着头看地上的月光，脚上的痛感较之平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妹妹，你在做什么？”张行书觉得自己总藏在那也不妥，装作刚看到她，走上前来。而且第一次开口叫她妹妹，感觉还有些不大习惯。
“大哥？你怎么在这？”行云想要站起来，可是脚上的痛处让她有些站不稳。
看行云摇摇欲坠地想要站起来，张行书好气又好笑：“我在那山石后头看地上的花草，听见你的声音，过来瞧一眼还真的是，怎么，脚伤了？”
行云点点头，张行书道一声稍等，连忙跑回屋里，拿了瓶药水过来，半蹲在地上，想给她上药，又觉得不妥，把药瓶递给行云：“这药治跌打损伤有奇效，你抹一些在痛处。”接着站起身道：“夜凉风寒，你刚沐浴过，快些回去，免得着凉。”
“好。”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