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旁的官差没有那么多思虑,冲到张行书跟前,举刀架在他脖子上,想要压迫他跪下。
张行书不慌不忙地笑道:“我这钱袋子里有十几两银子,孝敬各位差爷,可否宽容宽容。”
官差们面露喜色,没有继续为难张行书,单手持刀,从他腰间拽下钱袋,松开束带,把里面的东西倾倒在旁边的石磨台上。
一块巴掌大的牌子引起众人的注意,有个官差拿起来扫视一眼,突然面色煞白,哆哆嗦嗦地看了眼张行书,又瞧向那块牌子,这么来来回回十余次,脸色越来越难看。
另一个官差不识字,皱着眉用胳膊捅了他一下,问道:“你怎的了?”
“锦……锦……”
“叨叨什么呢?拿过去给老大看看!”这个官差说着,一把将牌子夺过来,交给为首的官差。
为首的官差看见锦衣卫三个字时,倒吸一口凉气,猛地举刀横在脸上有大痣的男子脖子上,怒喝道:“将这几个贼子压下去!”
众人都不知道为首的官差为何突然变卦,脸上有大痣的男子还想反抗,被为首的官差一刀砍在腿上,他适才反应过来,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忍着腿上的钻心疼痛,脸上有大痣的男子朝另外四个同伙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要生事。
为首的官差躬身来到张行书面前,双手捧着把腰牌递还给他,小心翼翼道:“不知大人来此……”
张行书收拾着石磨台上的钱袋,缓缓道:“我身份隐秘,莫要声张。”
为首的官差连连点头,小声道:“敢问大人,该如何处置这些贼子?”
张行书冷笑道:“蓄意纵火,当街伤人,该如何处置,你应当心知肚明。”
“是,是。”为首的官差擦去头上的冷汗,吩咐手下将那五人押走,独自留在张行书身边,听候差遣。
“不知怎么称呼?”张行书转头问道。
“大人唤我虞庆亮便是。”
方才若非酒馆的掌柜和小厮,张行书与绿荷可能已被纵火烧伤,所以他拿出了十两银子,让虞庆亮交给酒馆的掌柜,弥补他的损失。
酒馆掌柜本来愁眉苦脸,望着被押解的五人离去的方向,不住叹息。
直到拿了银子,他才笑逐颜开,对着张行书千恩万谢。
张行书与绿荷在虞庆亮的护送下,离开酒馆,回到画舫附近。
绿荷一直垂首不语,看着虞庆亮告辞离去,她才开口问道:“公子你……并未得失魂症,是吗?”
张行书低头看着她,微笑着道:“你也瞧见了,三番两次出事,有人要害你的司玥姐姐,我来澹香亭,便是为了将贼人铲除,眼下抓住这几人,已经打草惊蛇,所以更不能掉以轻心。”
他从方才就在思索措辞,绿荷年幼,虽是聪颖,却不难哄骗,张行书三言两语就阐明了其中利害,吓得小姑娘面色发白。
张行书接着道:“当下不知那些人还会做出什么事,为免姑娘们惊慌做出傻事,你要帮我瞒着,就连司玥姑娘也不可多言,否则澹香亭危在旦夕。”
绿荷想也不想,急忙应道:“好……我定不会告诉旁人。”
张行书在画舫周遭巡视了一圈,确定没有歹人藏在暗处,便与绿荷一前一后登上画舫。
绿荷没留意前面,撞在了突然驻足的张行书背后,绿荷似有所觉,朝前望去,看到了司玥独自站在木梯之上,居高临下注视着两人。
微风拂过,司玥眉心微蹙,发丝扫过眼眸,裙摆翩然如云。
清辉洒下,江面水气氤氲,圆月恍如玉盘,悬在司玥身后,好似广寒仙子。
“司……司玥姐姐……”绿荷定在原地,口中嗫嚅,迟迟不敢往前迈步。
司玥用清越且微愠的声音问道:“你们去了何处?”
绿荷捏着裙摆,支支吾吾道:“我,我……”
张行书正要说话,司玥将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道:“公子,奴家怕你丧身荒野,适才将你留在澹香亭,你却私自带姑娘离坊,可知犯了大忌?”
绿荷想出言辩解,与司玥对视一眼,当即吓得缩在一旁。
张行书没想到司玥会如此生恼,想来想去,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莫名有些心灰意懒,苦笑道:“司玥姑娘,此事错皆在于我,休要怪罪绿荷,我无颜继续留在此处,多谢姑娘收留,这便告辞。”
他说着,将怀中绿荷买来的物什轻轻搁在木梯上,而后转身离去。
看着张行书略有萧索的背影,绿荷几次欲言又止,心急如焚。
司玥忽然朝着绿荷道:“你过来。”
绿荷回头,见司玥盯着自己腰间,低头一看,那里的衣裳不知何时被划开一道口子。
踌躇片刻,她还是乖乖走到司玥身边。
“你饮酒了?”司玥嗅到浓郁的酒气,蹙眉问道。
“没,没有……”绿荷涨红了小脸,话没说完,蓦地开始咳嗽。
司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你打小便是这样,一说谎就咳嗽,与姐姐说说,到底发生何事。”
绿荷听着司玥温柔的声音,抱着她的腰肢,把脸埋在她颈间,痛哭道:“是公子他救了我呀!”
司玥闻言,扳正绿荷的身子,道:“怎么回事?”
绿荷抹着眼泪,把方才发生的事都述说给司玥,好在她牢记张行书的叮嘱,只说有歹人欲对澹香亭不利,是张行书打跑了对方。
司玥听罢,朝张行书离去的方向望去,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月华如洗,张行书坐在江边的石头上,望着江面发呆。
离开画舫之后,张行书并未走远,方才他说的也是气话,自己只是想带绿荷出去走走,何错之有?不过想了半晌,他明白司玥只是担心坊里的姑娘被人哄骗,定下这个规矩,也是无可厚非。
覃幽不在身边,张行书无处可去,既不能厚着脸皮回画舫,也不可能在这里坐上一夜。
他刚站起身,就瞧见几个人朝自己走来。
张行书心中一突,对方身在暗处,瞧不真切,但见其腰间挎刀,绝非善类。
他权衡利弊,作势欲退。
紧接着对方一人开口道:“大人,你怎会在此?”
张行书诧异地看着虞庆亮走过来,并挥手让随行的官差远离几步。
看着张行书啼笑皆非的样子,虞庆亮疑惑道:“大人?”
张行书收敛笑意,问道:“你怎会在此?”
虞庆亮左右看了看,叹道:“先前押解回去的那五个贼子,前脚刚投进大牢,后脚就被知县大人吩咐放走,下官怕误了大人的事,赶紧回来禀报,没想到半路上遇见了大人。”
张行书心知这事非虞庆亮所能阻止,只是拍拍他的肩膀,道:“无妨,这不是你的过错。”
虞庆亮总算松了口气,误了锦衣卫的事,谁也担待不起,毕竟民间所传,这些人与恶鬼无异,难得张行书这么好说话。
张行书接着问道:“他们既然被放走,断不会善罢甘休,你可知他们去了哪里?”
虞庆亮面有难色,见张行书朝他望来,立即垂首抱拳道:“下官不敢隐瞒,他们被马车接去了万梅山庄。”
张行书疑惑道:“万梅山庄?”
虞庆亮低声道:“万梅山庄本是此地商贾所有,被知县大人征调,现为谢迁大人与府里诸位大人的下榻之处。”
张行书闻言,望了眼画舫方向,顿时打消了前去一探的念头。
他本是为了寻找残害隐相的凶犯而来,却没想到卷入澹香亭的风波之中。
数日都没能查到凶犯,张行书已经对先前的猜测有所动摇,刚好想趁此机会抽身而退。
可是那些贼子对澹香亭念念不忘,此害不除,他难以安心。
“能否安排人驻守此处?”张行书回头问道。
虞庆亮苦着脸道:“恕下官直言,谢迁大人返乡,近处府里的官差都被调集而来,城里还有一千精兵驻守,即便如此,下官手中也就三五人而已,还得安排他们去往各处巡视,实在难以抽调……”
张行书也不愿为难他,点头应道:“无妨,只是随口一问,你还有差事在身,且去忙吧。”
“下官告辞。”虞庆亮踌躇片刻,拱手转身离去。
张行书望着夜色中的画舫,低头思索对策。
方才那五个贼子,还有席士杰等人,显然都是受李正康的指使,他身为知县之子,定处在万梅山庄当中,想找到他绝非易事。
眼下仅凭张行书一人,欲守住澹香亭的画舫,堪比登天之难。
夜色渐深,街上行人逐渐稀少。
如此过了一刻钟,张行书猛一转头,突然看到江中有个漆黑的东西缓缓靠近画舫。
没等他看清,只见一道绳索激射而出,正中画舫的边缘,数条身影宛如爬墙虎一般飞速而上,眨眼落入画舫当中。
张行书大惊失色,连忙抬脚朝画舫冲去。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