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身后传来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但少年老成的他,却丝毫没有逃之夭夭的念头。
更何况如今他与孙策走的是上山之道,要想临阵逃脱,也只能选择往山上方向。
很快,连这唯一的逃生之路都已经被人赌死了。
只见从大树后面步出一个身穿黑衣,面裹黑布的佩剑之客。慢慢向他俩移近。
孙策乃习武奇痴,目光不是先观察对手,而是选择研究对方的兵器。
“太阿剑!”
一望对方剑柄上的篆体“太阿”两字,孙策冲口而出。
“莫非此剑乃欧治子与干将二人联手铸造之楚国名剑——太阿剑?”
“小兄弟所知甚详。”
对方居然落落大方,将腰间的宝剑拔出,只见其剑脊之纹巍巍翼翼,如流水微波。
孙策眼尖,旋即发现剑身之上刻有“追星”两字。
“此剑难道非威道之剑,传说中非帝王不能用之太阿剑?”
孙策瞬间堕入迷雾云海之中。
“小兄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
大敌当前,此子居然尚有雅兴与一个十来岁的青少年娓娓而谈。
“此剑前身实乃欧治子与干将两位剑师,集天时、地利、人和三道归一之时而铸,为楚王所佩。
后为西楚霸王项羽所得,命欧治公重铸一分为三,分别曰逐日,奔月,追星……”
“废话少说!”背后那阴魂不散的声音再度响起,“留待此二人弃尸荒野之后才言不迟。”
不要说文凯,就连此前与别人沟通着的孙策都已异常确定身后恶言相向之人的真实身份。
只是,孙氏兄弟心高气傲,竟然都不转身。
显然对此人甚是鄙夷不屑,只见文凯不疾不徐言道。
“一代帝师,行事居然如此磊落光明,文某甘拜下风矣。”
虽然贵为帝王之师,但不代表王越不能心胸狭窄。
数日前他在十招之内不能完胜文凯已为张让,赵忠等人所藐。这自然令其视为奇耻大辱。
为公为私,他都要将文凯除之而后快。
大敌当前的王越深知此关键时刻实不宜心烦气燥。
故虽然文凯在冷嘲热讽。他依然不为所动。
“王某欣赏文少侠剑术,刀法与众不同,斗胆前来再次领教。”
王越此言明显在嘲笑文凯那天需凭兵器之利侥幸过关。
文凯焉有不知之理?然其仍没有转身的意图。
记得父亲曾提过,有位伟人提出的对敌策略:
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
所以他决定,不急显匹夫之勇。先在战略上打垮对手,虽然王越是一个饱经战阵的沙场老手。
“假若我不与帝师交战,帝师欲如何处置文某?”
“留下左臂或留个全尸!全凭文少侠自行定夺。”
一想到文凯不顾性命亦要断己左臂以求两败俱伤之举。王越不假思索放下狠话。
“文某贪生怕死,烦请帝师自行来取文某左臂!”
文凯目的已达,徐徐从尖鞘内抽出单锋剑,缓缓转过身来。
果然不出其所料,王越欲干见不得光之事,岂会以光明正大姿态出现?
目之所及,王越与其同伴如出一辙,全身皆为黑色系列的装扮。
孙策微移一步,与文凯背靠而立。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格斗随时上演。
王越不再如赵府比剑之时先让文凯出招,只见他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咬牙切齿手执王氏剑,那招差点将文凯置于死地的“擒贼擒王”已经迫不及待指向文凯。
看来王越根本不想与文凯再费时纠缠,只欲尽快结束战斗。
毕竟以他此时帝师的身份竟然出此下策,实非什么风光之举。
文凯屏气敛息,全神贯注凝视着王越排山倒海刺来的剑雨。
不出所料,心无杂念之际,果然能看出其端倪一二。
无奈此妙招实在太快了,文凯并不能全数看清其中千变万化的奥妙。
对待欲将己除之而后快的敌人,文凯可不想以君子之道迎战。
此前曾想过有两种方法可立解此招,是以右手手腕一紧,触动剑柄之上的机关,单锋剑已随索飞出,向迎面疾驰而来的王越袭去。
差不多已欺近文凯面前的王越想不到文凯会有如此出乎意料的一招。忙急流勇退回剑招架。
时不待人,文凯哪容王越再有机会重施故技,一招“虎掷龙拿”刺向王越,祭出无尽剑花将王越紧紧裹住。
王越无可奈何,唯有举剑招架,同时气急败坏对其对面的同伴大声呦喝道。
“还不动手?尚待何时?”
其同行之人可不像他那样急功近利,只见他缓缓将手中追星剑一举,对孙策道:“孙公子请先出招。”
“如此孙某得罪矣!”
孙策将文凯送给他的中兴剑一扬,口称:
“此招出自【庄子】,名曰‘舍策追羊’,还望侠士小心。”
说完,手腕一抖,中兴剑带着凌厉的剑气直袭对手。
不知为何,此阶段的武林高手都好以自己的名或字,又或者是与自己有关系的东西作为自己的招式名字。
如文凯就喜用其兵器单锋龙虎剑中的“龙、虎”二字为其招式命名。而孙策则选择以自己的“策”字。
孙策以此招起式可谓用心良苦。
“舍策追羊”源自《庄子·骈拇》一文:
臧与榖二人相与牧羊,而俱亡其羊。问臧奚事?则挟筴读书;问榖奚事?则博塞以游。
筴即策,乃古代之竹简,作写书之途,长约二尺四寸。
孙策见此子虽然与王越一道,但似非万恶之辈。
“舍策追羊”就是讲放下手中书本去寻找丢失的羊。
其中寓意就如亡羊补牢,在发生错误以后,设法补救,暗提对方回头是岸。
那人闻孙策之言,微微一怔,已明孙策之意,面立变红,所幸有黑布蒙面不至露馅。
“此招乃出自班固之作,名曰‘阿保之功’。”
原来此子与文凯一样,好以其武器“太阿剑”中的“阿”字为其剑招命名。
孙策一听其言,立明其中深意。
“阿宝之功”出自班固《汉书·丙吉传》:
是时掖庭宫婢则令民夫上书,自陈尝有阿保之功。
阿保就是保护养育之意。对手以此招回敬,不就是告诉他王越对其有父母般的保护养育之恩。所以其命难违吗?
孙策暗叹一口气,看来今日之战誓难避免了。
那边厢,文凯岂能容王越有还手之机。一招紧过一招,层出不穷地向王越施压。
王越饱经战阵,岂能不知文凯所图?
只见他口中真气一提,向后纵出数尺,脚尖一沾地,那招“擒贼擒王”已再度向文凯攻来。
文凯屏气凝神,仿如置身度外,对其攻势视微知着,这一次能悟出更多的虚实真假。
眼见王越风掣雷行快速入侵己至跟前。
本来欲与之对决的文凯在最后一刻放弃了此想法。
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他不想铤而走险,以致再次陷入僵局。
文凯眼观六路,虽然此刻尚无十足信心硬拆此招,但已想到缓敌之策。
他效法王越,几个起落神速脱离王越准备为其编织的剑网。
眼见只需数步已能移至另一再战之地——树林。
凭着自己灵活善变,虚无飘渺的身法,于荆棘丛生的树林中肯定能如鱼得水,说不定还能反败为胜。
王越老于世故,文凯一移动,他就明白其意图。
于丛林中,“擒贼擒王”的效果肯定会大打折扣,威力剧减。
于是,王越奋力急追,终于在树林边缘将文凯强行缠住。令文凯的如意算盘以落空收场,重陷平阳之地。
此际的他尚自身难保,更不用说要去兼顾孙策的胜败了。
孙策虽然只有十四岁,但这未来的江东小霸王已将其父英勇善战的优良血统完全遗传下来。
而且他比其父更为力大无穷,武艺比同龄人更高数筹。
可惜他今天碰到对手非同凡响。
对手手中那把追星宝剑仿如老马识途,轻而易举就化解了他的“出奇划策”与“运筹画策”。
口中一句“班固——阿娇金屋。”似是而非的无尽剑尖已全方位向孙策刺到。
“阿娇金屋”就是金屋藏娇的足本原版。亦是出自班固的《汉武故事》。
汉武帝刘彻幼时曾对其姑母长公主说:‘若得姑母之女阿娇作妇,当以金屋贮之。’
顾名思义,此招定会暗藏无数杀机,对手敬重孙策乃一少年好汉才出言相告。
孙策闻言已知此招厉害,哪敢大意,舞出一招“权宜之策”转入防御状态,将此招化于无形。
那汉子战意渐起,满以为孙策乃一血气方刚的少年,只会凭蛮力强冲猛撞。
如今看来并非如此。此子居然能屈能伸,欲数招将他制服恐非易事。
想到此处,那汉子手中追星剑一转,剑尖已幻化成无数利刃直指孙策。
从其势可见他的杀意已现,虽然他口中仍蹦出了四个字:
“阿意苟合!”
显然,此人对班固之作情有独钟,使出的招式均从班固的作品中摘出。
“阿意苟合”乃出自班固之《汉书》。
其言:“阿意苟合,以说其上!”指人曲从别人的意愿,无原则的盲目附和。
他之所以使用此招,乃要以名字来迷惑孙策,让他不知道此招到底是实是虚。
孙策果然为此招之名所误,但见追星剑已递至跟前,也无暇多想,一招“万全之策”将自己裹住,不让对手有可乘之机。
虽然这样做将不能再现胜机,在没有摸清对手实力到底有多强之际,孙策谨记文凯教诲:切忌心烦气躁,鲁莽行事。
故他才使出防御招式“万全之策”,令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天色渐暗,林中的百鸟本来此前仍随着文凯的笛音一唱百和,然此刻却全都匿影藏形。
追根究底还不是因为处区域的上空弥漫着前所未有的杀气?
就连在夜幕将临之际喜欢鼓乐齐鸣的蟋蟀都隐迹静处。
但并非所有生物都避之则吉,前来凑热闹的居然全是腹部有着黄绿色荧光的漫天“星星”——萤火虫。
但即使没有萤火虫之光,文丑仍然清晰的认出了四个在厮杀的人之中,有曾与自己交过手的青年英豪文凯。
另外两个蒙着面的剑手显然大有来头。因为与他们交手的文凯与另一少年都已略处劣势。虽然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尚不至落败。
在文丑的心中,他早已将文凯视为知己朋友。
不仅是因为文凯武艺高强,而且他觉得其为人豪放不羁,与自己肯定会情投谊合。
当然还有一点令他深恶痛绝就是那两个黑衣人绝非光明磊满之辈。
要不为何要蒙着面在此干着下三流的勾当?
以主子袁绍的爱才之心,应该随时会有所行动的。
只用主人一声令下,他便会毫不犹豫挺身而出为文凯解围。
想到处此,文丑殷切的目光立即射向袁绍。
还真让文丑给猜中了,袁绍此刻正有此打算。他亦早就一眼就认出了文凯乃校场比武中那箭术高明的孙家小将。
如此求才的大好时机,曹孟德此厮应该也会与自己想法一样才对。
需知这家伙做大事永远不甘后人,甚至连小事都能争先恐后。此刻……
一想到此点,眼角余光瞟了曹操一下。不看犹好,就差那么流光瞬间,他差点为自己为何不能当机立断而报憾终生。
曹操每事都优于自己乃他此生最大憾事。
既生他袁本初,又何生那曹孟德?
幸亏,一人之言令他良机可获。
本来曹操一睹文凯困境,便应机立决拯救文凯于水火之中,然后向其表明心迹,或许此等良才会与己意气相投……
此念头在脑海中一闪,曹操快刀斩麻便欲立令夏侯兄弟上前助阵。
正在此时,一旁的“襄楷”早已看到曹操心思,细语相劝道:
“孟德,待多片刻才作决定。恐防有诈!”
虽然曹操认为契机可能会就此一纵即逝,但既然襄楷有此见解,定是他发觉了什么才会出此言。
所以,他那已蹦至口边的话语便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典军校尉言之有理,如良所料无误,应有十人左右埋伏于山腰之上!”
站在袁绍身后的颜良显然听见了“襄楷”先生的低语,突然低声发言。
欲知后事如何,请续阅下章《拔刀相助》。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