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龙迎酒家不远的地方，我瞧见了交谈的连卓兄妹。
说到底，我还是很好奇连卓与竹梅之间的当年，有过怎样的纠葛牵绊？我觉得连姝应该也同我一般好奇，故而决定悄悄凑近听了那么一会儿！
“柳姐姐长得貌若天仙，人又善良聪颖，哥哥何故不喜欢？”
这还用问吗？你哥哥约莫有眼盲症！
见连卓不答，连姝并不气馁，遂而眼珠子一转，笑了。
“柳姐姐说哥哥你对她有恩。那是怎样的恩情，竟要以身相许？救命之恩？可是她某日落水你救了她？啊，那总不至于哥哥你擒什么飞贼误闯入她的闺房，看到她......”
呵呵，亏你想得出来，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儿？！
见连姝越说越离谱，越想越出格，连卓不禁扶额，止住了脚步，指指前头的馄饨摊，道，“我们到那里吃碗馄饨。”
连姝窃笑，连连点头，“嗯嗯，恰好我肚子有些饿耶！”
只见连姝择了一偏僻角落悠然落坐，让摊主上了两碗馄饨，也不再问，只取了汤勺咬了口馄饨细品，冲连卓微笑。
“你向来如此吗？”
连卓瞧着妹妹淡然自若的样子，定是觉得自己今日不交代清楚怕是不行了，无奈道。
“如此什么？”连姝装傻，抿了口汤，笑道，“哦，有个朋友常夸我厚颜。他说，做事若有此厚颜，多半可成。我觉得甚是有理，哥哥你觉得呢？”
连卓握着的汤勺顿了顿，望着连姝感叹。
“你这朋友......倒是很有眼光。”
“嗯，我也这么觉得！”
“但，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连卓用勺子搅着碗里的馄饨，缓缓说了起来。
“你可知这酒楼为何叫龙迎酒家？可不是所有的酒楼都敢这样称谓的！
她的祖辈实是太祖皇帝的旧部，听说还曾被太祖亲自迎过。据言，当年杯酒释兵权时，她祖上冲皇帝打趣，志要开家酒楼。太祖听闻，便言‘若开便名龙迎’。自那之后，她祖上便隐姓埋名在这附近。
柳家富贵荣华本也不愁，但因岁月蹉跎，钱财败了不少，加之她父亲柳平和大伯柳升有隙，便早早地分了家。
其父柳平虽一向爱好书画，醉心山水，常邀三五好友山中饮酒畅游，不问世事。但，不知为何还是招来了祸患。”
连卓紧了紧眉头，回忆起来。
“我遇到她时，她着实有些可怜。
那是五年前，我去九莲山公办，途中误入了一片竹林，不想正瞧见一伙贼人在追击一对受伤的父女，便顺手将他二人救了下来，躲于山野之中。
当时她父亲受伤很重，终是没有熬过，当夜便去了。那年她约莫只有十二三岁，瑟缩成一团，茫然无措。
我在葬了她父亲后，将她安置好，此后便再无联系，直到不久前。”
“可柳姐姐似乎对哥哥你很是思慕？你确定没有做什么让她误会的事？”连姝沉声发问。
连卓放下汤勺，叹了口气。
“哎，是有那么一件。
当年她父亲怜她孤身一人，实有意托付。但我若接了，便是平白毁了人娘子的名声，故而拒了。
我本想着她伯父柳升家境殷实，是个不错的去处，奈何她父亲听后坚决不允，只道让我走。我瞧着她父亲日暮西垂，她又孤苦伶仃，便......应了下来。”
“这么说，哥哥你既应了人家父亲，就该照顾于她，怎生后来又走了？”
“这确然错在我，是我当日不该轻易允诺！
她父亲逝后，我想来想去终觉不妥，正自愁闷之际，她父亲的知交到访。原来，柳平似早料到有此变故，便写信给了自己的好友，央他将竹梅带走好生照顾。奈何这信中间传递时生了些变故，他的好友竟迟来了三日。
我，这便顺水推舟......”
连姝闻言，皱了皱眉。
“原来如此。不过，哥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允了人家父亲，可是没有就此推了干净，莫不是后来又有了来往，产生了些许暧昧，让柳姐姐对你这般......割舍不下？”
“那道不应该！我是去看过几次，”连卓面上一红，转而正色道，“但每次都是悄悄观望，并未露脸，瞧着那家人对她还好，便没有打扰，断没有什么暧昧逾矩之事。”
“但，”连卓顿了顿，复又严肃道，“不到一年，那家人忽而就消失了。自此我便与她失了联系。”
“消失？”
“是，一家十二口......有人在后山发现了尸骨，我以为她也......”连卓面上一沉，握紧了拳头。
连姝放下碗，面上亦为之一凝。
“会不会与追杀她父女的贼人有关？”
“我当时也作这般想，便顺势查了下去，直到查到了柳升。”
连卓说到此处，面沉若铁，转身看向了龙迎酒楼方向，眼中染上了担忧。
“她父亲柳平素日寄情山水，交友简单，唯一不同寻常的就是出事前去拜祭了先祖，遇见了柳升。听竹梅说回来时，他父亲面色很差，惊恐交加，躲在房中哭了一宿。”
“这？”
“但凡事都要讲求证据。我虽猜测柳平及那家十二口人的死都和柳升有关，但苦无证据，且他柳升并没有杀人的动机，无论为财还是为名为利，都不足以要如此作为，遂只能作罢。”连卓苦笑，摇了摇头。
“但我就是觉得这事蹊跷。且我更担忧竹梅这次回来如此大张旗鼓，恐亦是为了查明当年的事。只是这般行事，怕是隐患重重。我不与她牵扯，许还能暗地里照顾一二；若是生了牵拌，以我的身份，只怕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说着，连卓又复望向连姝，叮嘱道，“我离开韦城后，你多照看着些她。还有自己也小心些，不要与澶州柳府的人有所牵涉。”
“澶州？离这儿不近，应该不会......”
话到嘴边，转念想到连卓即将调往澶州，止住了话头，点头应是。
“韦城的柳府是老宅，若不然，你以为当日你在二楼随意扔的一支筷子能这么巧砸中柳家的恶奴。”连卓喝了口馄饨汤，漫不经心道。
“哈哈，原来哥哥当日瞧见了呀！”
连姝好生尴尬，遂急忙调转话题，笑道，“不过，哥哥你今次去澶州，可是也要调查当年的事？那你对柳姐姐，心中究竟是有没有一丝丝地爱意在？其实，我觉得柳姐姐还是挺好的，哥哥你应该考虑下。”
“比起你，”连卓抬头瞧了眼连姝，半玩笑半认真道，“她更像我妹妹，你见过谁家哥哥娶了自家妹妹？且，你二人不同，她看似刚强，实则柔软，当有人好生呵护，不应随我担惊受怕！”
“哎呀呀，哥哥你这么说倒让我好生嫉妒。也不知我将来的嫂嫂会是怎样的如花美眷，才能俘获你的......铁石心肠哟！”
“那你呢？我将来的妹婿是仗剑天涯的侠客，还是儒雅端庄的少年郎？”
连卓笑道，一扫方才话题的沉重。
“这个嘛，”连姝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面上浮现了难得的红晕，满面含笑地答道，“我并不喜欢刀口舔血的生活，还是平平淡淡地好。如果可以，我希望他温润端方，依稀当年模样。”
依稀当年模样？原来我这师姐果真有了喜欢的人啊！啧啧!
一旁坐着的连卓瞧见连姝说这话时，下意识抚摸了腰间佩戴的竹笛，没有再说什么，转而吃起了馄饨，倒是不知作何感想。
该听的听罢了，我自是得离开了。
没成想这柳娘子身后竟还有这么个大仇在，当真是活得不易。
我瞟了眼龙迎酒家的方向，又思量起“玉壶春”来。莫不是，当年的“玉壶春”所为其实与此事有什么干系？求教！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