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莹美玉泛着柔和光泽，步伐翩翩牵动前尘因果。
俞水蹙眉看着高台上执玉而下的诸葛明，没来由地心跳加速。
不久前，诸葛明托人告诉他，当年他父亲俞节的死有了新的眉目，只是还缺少关键证据，莫不是如今已有了结果？想着，俞水再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步伐明快亦向对方走去。
一块白玉，晶莹无暇，玉质上佳，似乎还刻着什么，像......马？
俞水盯着迎面走来的诸葛明右手中的物什瞧，尚未看个分明，便听一声箭啸破风而至，暗夜中猛地飞出两道利箭，不偏不倚自背后击中了台阶上诸葛明的右手和左腿，又从俞水的耳畔和腰侧险险滑过。
这边，台阶上的诸葛明身形不稳，眼见就要跌倒；而另一头，诸葛明右手因被击中，手中的玉佩被顺势抛到了空中。俞水见状亦顾不得旁的许多，一把揽过受伤的诸葛明，正欲跃起接住玉佩之时，一靛蓝身影自高处而落，顺手给了他一掌，夺了那方玉佩。只是玉佩在那靛蓝衣袍的男子眼前过了一眼，便被他随手扔到了一旁的黑衣人手中。
“你们是何人？”
俞水心惊，这二人可不正是数日前，灵溪镇望月楼里见过的四个少年中的两个，一靛蓝一玄黑。他们何时至此，自己竟丝毫未察。
而此时，自高处跃入的那个靛青身影已先一步跳入火环，蹙了蹙好看的眉眼，摇起了头。
“他要死了，没有救的必要，走吧！”靛青男子看向也一同跃入此间的黑衣人，冷漠道。
“想走，没那么容易！”只听诸葛明一声怒吼，右手触动了台阶处的某个机括，一时火焰高涨若山，再不复落，将内里之人围了个严实。
“找死！”
火环中发出一声冷喝，接着一柄宝剑自环中浴火而出，直直刺向诸葛明处，而此时的诸葛明正望着那个高台火墙癫狂而笑，对眼前的危险殊无察觉。
那剑裹挟着万千的怒火而来，直奔台阶上的诸葛明而去。生死关头，俞水见势不妙，一招翻云卷浪，如陀螺飞旋向剑尖而去，用手中刀剑相抵，将势如破竹的剑势削了一半，却不料两剑相撞，扑面而来的剑尖却锐意不减，直接将俞水手中的刀剑拦腰斩断，断刀碎片反而向他的胸膛刺来。
太近了！距离太近了！一切都无可挽回。
俞水从未想过自己离死神离这般近，父仇未报，当真死不瞑目啊！
不过，这样的剑速没入骨肉，大抵并未感受到什么痛时便死去了吧？！只是，终是要辜负了瑶娘......
想着，俞水合了眼帘，暗暗叹了口气。
不知是否幻觉，便在此时，俞水的脑海里竟隐约听见了瑶娘地惊叫。
接着，只听“哧”地一声响，刀剑立时便划破血肉扎入骨骼，喷涌的红色血液止不住奔腾的脚步自身体中钻出。但他俞水却出奇地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
发生了何事？
他的耳边再次回响起女子的惊叫，只是这一次的声音却并非出自瑶娘。
俞水睁开双目，惊愕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被一剑贯穿胸膛的诸葛明，忙反手将他搀扶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言语。
“玉佩......一定......一定要拿回来。”诸葛明刚说了一句，眼前的视线便开始模糊，瞳孔逐渐扩大溃散，死亡若毒素，正飞速在他的躯体里蔓延，但他仍精准地看向了某处，看向了方才惊叫的女声方向。他知道一切都晚了，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她——杜九娘，都看到了。那么，她会怎么想？必是恨他的吧？也好，也好！
诸葛明重又转身看向俞水，拼尽全身力气向俞水做了最后的嘱咐，“照顾好九娘，还有，小心......你......”
话未说完，诸葛明便已魂归九霄，再无声息。
诸葛明后面还想说什么，俞水没有听到，但他明白那一定是在暗示着什么，风清必是查到了什么重要的事！那么，那块玉佩里会不会有答案？
玉佩，玉佩，他势必要得到。
想着，俞水将诸葛明的尸身缓缓放下，起身看向了高台上的火环。
“把玉佩扔出来，放尔等一条活路。”俞水面上淡定，但心中却焦急非常。
内里没有回声，却见一支断了的箭矢以极快的速度在夜空中斜向上升起，复又落下，好巧不巧地击中了圈外的一盆菊花，随之而来的“咔嚓”一声响，高耸的火墙便忽地开始了回落：火势从足有一丈高的火焰落到一人高，再降到半人高，最后矮到一拃，但不知为何，明明没有什么东西可燃的，内里的火焰仍是没有熄灭的迹象。
真是，奇了！怪了！
随着火幕渐落，高台上的场景明晰了起来，映入了众人的视野，亦进到了清凉院门口刚入内的连姝，及方才目睹了惊心动魄一幕的云瑶和杜九娘的眼中。
“救我，救我。”高台上，蜷缩成一团的杜知州拽着黑衣人的裤腿不住哀求。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靛青少年的利落出剑，平整无比地切下了杜知州的头颅，顺道还将他的尸身踢到了高台的火环处。嗞嗞的烤肉声瞬间在众人的耳畔间回响，似乎还隐约能听见什么东西“劈里啪啦”爆炸的微弱声响。
“你干什么？！”黑衣人瞪向靛青少年，颇有几分不解和怨怼。
“救你！”靛青少年冷漠回答，一跃出了火环，目光却是向院门口看去，“尸虫就要出来了。”
果不其然，尸体中“劈里啪啦”的声音愈来愈大、愈来愈频繁，一些血红色的虫子在尸体中蠕动地越来越快，穿破躯体挣扎而出，却被火焰无情灼杀，爆浆死去，惨状空前、臭气熏天。
院门口跌坐在地的杜九娘望着这一幕，霎时面色全无，豆大的泪水扑簌扑簌止不住地滚落，她颤颤巍巍起身，摇摇晃晃地向高台处走来，一声声清脆的脚步接次叩响，敲在众人的心上。
“娘子节哀。”同来的云瑶忙上前跟上，小声劝慰。
“死了，都死了......”杜九娘站在高台上，看看右边平躺着的新郎诸葛明的尸首，又看看左边火环中身首分离、惨不忍睹的父亲尸身，入了魔怔，先是自言自语，忽而大笑起来，继而又止不住地嚎啕大哭，“死了，都死了......为什么？为什么？明明白日里还好好的，为什么？为什么？！”
说着，她猛地扎入了火环之中。
俞水回过神来忙要相拦，却在此时不知谁启动了高台火环的机括，冲天的烈焰迅速升起，燃成高高火墙，将俞水堵在了火环之外。
“水哥，小心！”云瑶拼命环腰拦住欲冲上去营救的俞水，带着哭腔不住哀求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是啊，当真来不及了！尸虫一物最是恶毒难消，如今尚未死透，又遇新躯体，必要依附，若是此时落了火焰，逃却哪怕一条尸虫，都将后患无穷。
理智告诉在场的所有的人，火焰此时根本不能停歇。
但当火势无情吞噬了九娘的身躯时，众人还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与此同时，高台上站着的靛蓝少年和黑衣少年往俞水和云瑶二人处瞥了瞥，复又对视一眼，没有言语。
咚！俞水跪在地上，望着冲天的烈焰，愧疚、痛苦交织，无颜面对身后似乎一脸安然的诸葛明尸身。
“对不起，对不起！”
连姝是在俞水一声接一声的“对不起”中醒转过来的。今夜不知怎么的，她一直在走神，一些多年前恐怖血腥的回忆，今日竟格外清晰地记了起来。
火与血交织，泪与恨交错，往事烟波里，故人心上过。
还有......连姝目光不由移到高台上的靛青少年身上，他怎么在此？
“未更哥哥。”连姝喃喃着这个名字，心下有些慌乱忐忑，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对方似有察觉，将原本注视高台上某处闹剧的目光移开，同黑衣人对视了眼，忙转身跃入黑暗中去，只是不知是否是连姝的错觉，她总觉得她的未更哥哥在离开前似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云瑶。
诚然师姐云瑶生得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但以她对未更的了解，未更哥并非没见过美人，而且亦不会无缘无故去关注一个人，那么，这事多半有些蹊跷。连姝遂扭头朝云瑶处瞧去，却见师姐云瑶此时正劝慰着师弟俞水，与往日并无什么异样。
莫不是，自己多心了？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