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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千里之外5

作者:史虫畅想 下载:双姝局TXT下载
    5.坟前灰雀

    烈烈秋风,萧萧古道,纷纷纸钱,袅袅烛烟。

    怀州灵溪镇外山林某处,一棵硕大的老槐树下,两座新起的坟茔前,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在秋风中伫立了许久,久到从旁经过的一只灰雀误以为他们是座雕塑,竟胆大地飞到了其中一座新落的墓碑上,对地上摆放的供品动了心思。

    只是不待它飞身从盘子里啄上几口糕点,便撞上了迎面男子阴翳冷酷的目光。灰雀一个激灵,忙扑棱着翅膀逃也似的飞落到高处的枝杈上,去平缓因惊吓而险些撞出胸膛的心脏,并伺机等着再对那一地垂涎欲滴的供品下手。

    灰雀是个惯犯,也不知打什么时候起,它在林中觅食时竟打起了坟前供品的主意。

    这或许是因为中元节距此不过刚过去月余,又或许从前瞧过别的鸟干过这等事儿,也或者近来林中的吃食减少的缘故?总之,这只灰雀叼食供品的行径已是娴熟地很,甚至还从中总结了许多难得的经验技巧。它知道这林子里哪里有坟茔,哪里的坟茔常有人拜祭,又晓得拜祭的食物里哪些个食物好吃地很。故而,望着坟前碟子里的桂花糕和葵花子时,它尤其地有耐心。

    此时的灰雀显得很睿智,它瞧瞧偏西的太阳,明白树下的二人今日天黑之前必是要离开的,于是安心地在树上待了下来。

    灰雀待得很安稳,任秋风扫过它的身体,任阳光洒在身上,而它只那么静静地待在树上,欣赏着山里的风光,梳理着羽下的毛发。

    但倘若这只灰雀果然通灵性的话,它大约会好奇,好奇为何这株老槐树下原本的孤坟旁,竟会新起了两座坟茔?好奇从前那个常来拜祭孤坟的年轻书生又去了哪里?好奇为何只余了那个见惯的少年侠客,且他此刻竟站在新起的坟茔前瞧着那般悲伤?它多半还会好奇,好奇少年侠客旁站着的美丽小娘子又会是谁?

    灰雀低头瞧了眼槐树下的坟茔,若是它当真有灵性的话,可又会纳闷,纳闷为何这三座孤坟,虽墓前都立着个石碑,却为何上面竟什么字都无?

    但显然,灰雀并没有这样的灵性,或者它并不关心这些,它关心的、在意的,只是坟前搁着的供品罢了。

    说起来,今日的供品当真算得上丰盛,三座坟冢前个个都摆着六样供品,每一种都是灰雀这些年瞧过的最精致的那种。

    树上的灰雀心情很愉悦,但它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兴许下头一记石子便能让自己命殒于此。故而,灰雀很乖觉地站在树枝上等着,等着暮色上来,等着这二人离开。

    树下,站着的那对男女正在进行一场气氛沉重的交谈。

    “水哥,为何不给墓碑上刻上字?”一道女声疑惑出声。

    “没想好。”男子默了默,缓缓道。

    “这是何意?诸葛明、杜九娘的名字有问题吗?”女子面露疑色,指着那个槐树下的孤坟,顿了顿,“倒是这座里,葬的又是谁?竟连个名字也无!”

    男子闻言顺着女子的手指看去,那座埋了许多载的孤坟上头,稀稀拉拉地生了几株野草,瞧着分外有些扎眼。

    男子遂一个箭步上前,随手将坟冢上的草给蒿了。

    “我从前一直以为这里埋的是风清的救命恩人,直到那夜我才晓得,葬的竟是他的娘亲。准确地说,是他娘亲的头颅,最后仅存的尸身。”男子说着,又似陷入了回忆之中,看向一旁那座新起的坟茔,自言自语地说了起来。

    “多年前,我便是在这里,同他初见的。

    彼时,他尚不肯告诉我他的名字,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埋着那具头颅,瞧着分外让人心疼。

    我见他可怜,遂同他一起磊了这座坟,又随手给了他些银两和秘籍傍身,便离开了。

    许是有缘,没多久,我们便又遇上了。

    再见时,他衣着干净,约莫过得还行。他说,他叫诸葛明,感谢我上次赠他的秘籍和银两。

    那次,他倒是主动同我谈及身世。他说,多年前,他的父母在这山林中被贼人所害,自己随马车坠入山崖,万幸被个突出的树冠接住,保住了性命。初见那次,正碰见他唯一的救命恩人也不幸身故。他说,他自己身负血海深仇,活着只为了向仇人复仇。

    我心生感触,不知如何安慰,便同他讲了父亲的事。许是境遇相近,倒是颇为投缘,与他结下了多年的情谊,遂常常在山中相见共勉,切磋武艺。我也会将谷中的秘籍拣一些传授给他。”

    女子闻言,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每每你总要偷跑来这灵溪镇中,原来竟是这么个缘故。”

    男子忆起彼时的情形,面上倒是舒缓了些,继续道,“我曾同师父提过一嘴,大约他也知道这个事,倒是没有深究。

    一晃五个年头过去了。

    突然有一天,诸葛明找到我说,他那个仇人回来了,但凭他一己之力无法报仇。他问我,能否助他一臂之力?”

    “那么危险的事,他怎么好意思问?!”女子惊诧又气愤,她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一遭,心都不由为之一揪。“水哥你没有同意吧?”

    “不,我同意了。”俞水叹了口气,眼中却现了懊恼之色,“但最后关头,我却放弃了。君子一言九鼎,我当时不该反悔的,若是没有反悔也不会有今次的事吧?!”

    俞水手掌拂过新近的那个坟茔,缓缓道,“那天,他将我带到了杜知州的府门前时,才告诉我他的那个杀父仇人就是住在里头的、新近调来的知州大人。

    我惊诧不已,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尤记得便在那数日前,还在师父的案头上见过杜知州写给师父的信。师父说过,杜仁杰是个清廉爱民的好官。所以,彼时我没办法说服我自己,仅凭片面之词就杀了一个好官。

    记得那天,我和诸葛明大吵了一架。那是我们第一次吵架,回想起来,却是我单方面在训斥他罢了。

    那夜,我拖着目眦欲裂的他回到这里,便在这坟前,向他讨要证据,那个能证明杜仁杰杀了他父母的证据。

    他没有说话。

    我问他可知杜仁杰在任上时勤政廉洁,为民做了不少好事?

    他恼了,冷笑着说,功过自有上天看着,那些做派不过是他骗人的把戏。何况,究竟是谁的功绩还不一定呢!

    我气急,又问他为什么就认定了杜仁杰是杀他父母之人?

    我记得我问过这话后,他沉默地看了我良久,然后忽然笑了,笑得那么晃眼。他说,知温,原来你竟不信。也是,那样的话,这世上之人泰半都不肯相信的吧?!那么,知温,打扰了!

    自那之后,我们便很少见面。但我知道他还是辗转去了杜府,成了杜府的幕僚。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他竟凭着一己之力得了杜知州的青睐,并同杜知州的女儿杜九娘结了姻亲。

    我得知后主动找上了他,质问他这么做是否是为了报仇?劝他莫要因为仇恨牵连到无辜之人。但他却笑了,他说九娘是这世间对他最重要的女子。我确信,他说的是实话。但他却也还说,他的仇人他最是清楚不过。他甚至反问我,当真清楚自己的杀父之人是谁吗?

    我愣住了!没有再劝。

    那些日子,我只能一边看着他谋划着复仇,一边瞧着他同九娘的亲事一日日临近。

    我自始自终都知道,他根本没有放弃复仇。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决绝、那么残忍,竟择了自己的大喜之夜将杜府之人屠了干净。大约为了避免我横生枝节,他甚至不知从哪儿找了个高手,将我困在了牢中。”

    男子的笑声在林中响起,满载的悲伤顺着这笑弥漫开来。

    “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男子拿起酒坛灌了口,“那夜之后,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我知道自己错了!一定是错了!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诸葛明那么坚信杜知州是他的仇人,明明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

    男子说着,干脆将酒坛子里的酒尽数倒在了自己的口中。那灌入口中的哪里是酒,分明就是奔腾的愧疚与悲伤。

    “够了,水哥,少喝点。”女子急切地去阻,却被男子一把隔开。

    不过片刻功夫,一坛子酒水化为了乌有,男子随手扔了空坛。只听“啪”地一声响,坛子碎了个干净。

    这声音惊动了树上有些迷迷瞪瞪入睡的灰雀,吓得它扑腾起自己的翅膀飞了几下,便重又在树枝上落了下来。

    这只灰雀是铁了心要吃那些供品了的。

    “瑶娘,我是否太过糊涂了些?”男子忽然看向女子,惨然一笑,“这几日我将同诸葛明有关的事情,前前后后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迷瞪了过来。”

    “什么?”女子闻言袖中的手一紧,面上隐隐冒出了丝冷汗,但男子并未发觉。

    “我想起了不久前在灵溪镇的望月楼里听过的那些个传闻旧事。

    传闻十多年前,有一个官员携家带口路过灵溪镇外的山林,结果遭了贼人,满门死了个干净。山中的曹猎户目睹后,在山崖下救了个幸存者,一个貌美的小娘子,并娶了她。

    我又听闻,六年前,这个曹猎户醉酒后曾扬言,那个被杀的官员死而复生了。但当他被人质疑时,却又理直气壮地说,那当官的自然早死了。他前言不搭后语,却坚定地认为自己寻到了生财之道,要去进城领钱,结果不久后被人发现惨死在了林中,甚至眼珠子都被挖了出来。而曹猎户的娘子亦不知所踪。

    瑶儿,你知道吗?

    我昨儿个寻到了那个说传闻的猎户。曹猎户娘子失踪的时间,正是我与诸葛明初见的时候。”男子面上愈发阴翳森冷起来,续道,“我画了那方头颅的样貌,那人当时就惊叫了起来。”

    “是曹猎户的妻子?这个葬着头颅的墓原是曹猎户妻子的墓?!”女子面上现出骇意,惊恐地看向了那槐树下不知年月的孤坟。

    “是她,是她,老曹的娘们!虽然毁了容跟个鬼似的,但是俺绝不会认错。她从前,当真是美极了!老天啊......她怎么竟也落到了这么个地步?!”

    猎户的话如在耳畔,让他无数次想起与诸葛明初见的那幕,想起彼时年幼的诸葛明捧着头颅满目怒火的眼睛,想起他咬牙切齿说出“来日,明儿必报仇雪恨”的狠厉,想起那夜祭坛上杜知州被斩下的那方血淋淋的头颅......

    男子长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得太晚了,太晚了。

    从前,他只知道诸葛明说过,杜知州杀了他的父母,却不知那个杀人的贼人还曾灭了诸葛明满门,所以,他诸葛明才决定屠了杜府的吧?

    从前,他一度以为那场灾祸中,侥幸逃生的只他诸葛明一人,听了传闻才晓得,原来当年死里逃生的还有他那可怜的母亲。

    从前,他信了那方被埋下的血淋淋的头颅,是救了诸葛明的救命恩人,却哪里晓得,诸葛明捧着的那具头颅却实实在在的是他诸葛明的亲生母亲。是那个在贼人刀下侥幸逃生,辗转嫁给了曹猎户保命,却最终仍凄惨死于杜知州手里的可怜娘亲。

    他终于,终于明白,为什么纵便没有丝毫证据,诸葛明亦十分地坚信杜知州是他的仇人。因为他——诸葛明,就是证据,是亲眼见证这一切变故的目击证人,但可悲的是,除此之外,他根本拿不出旁的证明。

    女子静默了,亦不由稍稍吐出一口浊气,握帕子的右手不易察觉地抚了抚由于过分紧张而跳动异常的心脏。

    她看了眼大槐树下的三个坟茔,叹息道,“没想到诸葛明和他娘亲的境遇竟这般凄惨。杜九娘同诸葛明之间,我本以为是有缘无份,却原来隔着的竟是这样跨不过的血海仇深。”

    许是那穿透两座新坟的日光过于刺眼,又许是被杜九娘和诸葛明爱而不得的故事染上悲戚,女子微垂的眼圈泛起了泪光,握着帕子的手都不由紧了紧。

    只见她望着那两座新坟出神,红唇微启,半是悲愤半是不解地问道,“瑶儿不明白,杜仁杰与诸葛明一家究竟有怎样的仇恨,非要灭了他满门不行?!若是没有上一辈的仇恨,他二人的一生必是......与今次大不相同吧?!”

    “没有仇恨。”男子身影沐在日光西移投下的一片树影下,用近乎冰冷的口吻如是说道,“说来你或许不信,但杜仁杰和诸葛明一家自始至终都没有仇恨。正相反,他们.....本是一家人。”

    灭门之仇,如何却是一家人?女子愕然。

    却见身旁的男子心念一动,望着前方的三座无字墓碑,忽地执了剑。

    “被害的曹猎户曾说过,那日山林遭难的是一户官员人家。而那个被杀的官员后来竟然死而复生了。但当年怀州附近却没有任何关于官员被害的报案。他甚至还理直气壮地说,那个当官的自然早死了,旁人不懂。不过蹊跷地是,这个曹猎户曾扬言自己找了个发财之道,要进城领钱去,结果却惨死在了林中。”男子手执宝剑,挥手让女子后退,缓缓道,“所以,若此话不假,真正的杜仁杰,怕是早在十数年前,在诸葛明母子侥幸逃脱的那日便已惨遭毒手。至于起死回生的,怕也只能是屠了杜家满门,却明目张胆李代桃僵,甚至住进知州府里的那位冒牌货了。”

    “风清说,他就是证据。是啊!他不单是目击者,亦是彼时杜家仅存的后人。可笑我当时还问他如何便认定了杜知州是他的仇人?他自己的父亲,他又怎会认错?!”男子苦笑,唰唰唰,剑身几个起落,便已在面前的三个墓碑上刻好了碑刻。

    “先妣杜诸葛氏之墓。儿杜明敬上,水代为立之。”

    “弟杜明之墓。兄俞水思之。”

    “九娘之墓。恩怨了之。”

    女子瞧着那墓碑上入木三分的刻字,神思有一瞬地飘忽,竟连男子转身唤他离开的声音都不曾回应。

    “水哥,假若......我是说假若,假若你是诸葛明,对九娘,你会如何?”

    男子闻言离开的步子一滞,语气更冷。“假若?嗬!风清和九娘之间本就是场孽缘。若非风清临终嘱托,我本不愿将她葬在此处。”女子闻言面色发白,不知想到了什么,便是连身旁的男子也注意到了她的异样。

    “你莫做她想。我同连姝之间的恩怨尚未分明之前,断不会对她做什么,但若查明之后,也当做个了断的!欠债还钱......”

    杀人偿命。

    女子红唇翕动,只觉遍体生寒,终是没有再说,却忍不住回头瞧了眼槐树下的三座坟茔,目光落在九娘的墓碑上,不觉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向男子移近了几步,一道赶在落日前离开此处。

    树上的灰雀早已醒来,瞧了下槐树下远去的两人,欢快地扑腾着翅膀俯冲下去,落在了其中一碟桂花糕上。现在,它终于可以大快朵颐了。
本章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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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姝局介绍:
少时的他,亲眼目睹自己爹的情人毒杀了自己的娘亲,铲除了自己的族人,却只能含泪咽下,一语不发。
后来的他,未来得及复仇便险些暴露,累得部众满门被屠,为存续势力,明知有毒,却毅然决然饮下,伺机待发。
成年的他,羽翼已丰筹谋多载设下天罗地网等着那人入瓮,偏因缘际会,命运捉弄,于最后关头弃了满盘胜算谋了世事皆安。
无人知他名,无人晓他情。
遇上她,是他的劫,亦是她的节。只是如今,又有什么关系呢,一切都已了结。
你只知我这个局外人,讲了个情情爱爱的故事。又怎知它何尝不是段发生过的鲜为人知的历史?!
“阁主,你哭了。”
“哦,是风沙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