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的留下，是令白素始料未及的事。
她原以为只是二哥一时兴起，想圆了当年二哥自己未完的夙愿，自然未曾相拦。
直到后来接了公子的信后一番调查，才晓得连姝竟早入了军营。于是她便以为是二哥飞鸟出于哥哥的托付要关照连姝的缘故，却不想这场所谓的关照竟会如此地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到某天白素竟从暗人的口中晓得，他哥韩天佑吩咐让照看的那个连姝，被她的好二哥在军中好一番折腾。
事情还要从飞鸟出了张环的营帐说起。
彼时，因着林知州调令的关系，原本连姝被安排的营帐还算是阔绰，仅住着四人，虽说不比闺房，但毕竟还有一张自己的床，起居注意点儿倒是还好不易被人察觉。
谁知翌日，先前领她的那个队正便又给她换了间帐子，竟是间大通铺，和二十几个莽汉分到了一处，别说床了，到晚上人贴人，能有地儿躺就不错了。
应是觉得着实不便，又生怕那些人半夜不安生发现什么，故而连姝便拿了藏在袖中的一锭银子和帐边的一个士兵换了席位。但即便如此，帐中汗臭味也着实呛人，令人难以入眠。
那些个无眠的夜晚，当月光入帐时，也不知她连姝有没有后悔过“从军”这个决定，有没有生出退意。但出于某种他们都不晓得的缘故，连姝竟然留下来了，在一个个混着汗臭味的夜晚，在一群鼾声如雷的男人中留了下来。
只是，那样的处境倒不是最糟的，更糟糕的是连姝被“幸运”地分到了队正李笑带领的组。
李笑，真是一点儿也不像他名字，整天板着一张脸，还不断给连姝找茬儿。
第一天，他派连姝清扫马桶；干了两天，又派她去河边挑水；再一天，派她搬送粮草；又几天，打发去火头军帮厨。
不过，差事都干不了几天，李笑便赶忙给她换工作。
至于更换差事的原因，大约只是某人嫌连姝太清闲，而巧的是，这份清闲着实又似有几分运气在里面。
连姝负责清扫马桶的那两天，营里的那片茅房突然闹起了鬼，什么白发妖人，绿眼魔怪，传得神乎其神，惹得人心惶惶，吓得大家都自寻地方解决去了，茅房也想当然成了摆设。
队正李笑只好命其去山下的河边挑水，任务是全营的吃水量。结果不巧的是，那两天坊间突然传言四起，说河水上游出了瘟疫，有将病死之鸡扔入河中，致使水源污染的，弄得连姝只提了一个晌午便不让她提了，而那些提过的水甚至也无人敢饮。
之后，连姝被派去搬运粮草。咳！这回倒是干了几天，可是待李笑去看时，却愣是惊了一惊，原来连姝所在的粮仓早已囤满，根本无需置备粮草。敢情她在这悠闲了几日。
换！
于是这日她被调到灶头军帮厨。
别说，这还真把连姝给难住了！
比武斗拳，过剑拆招，哪一次她输过，可偏偏只会煮粥，不会炒菜。结果，队正开心了，非要她置办全营当晚的晚餐，为此还专门给旁的伙头兵放了半日的假。
结果那日炒菜时一个不慎，当着队正李笑的面，连姝把厨房给点了，那烧地叫一个彻底，若非靠着她前几天自河里打来的那些缸无人敢饮的水，怕是火借风势都要扑了半个军营。
可即便如此，却委实又怪不到连姝那里。毕竟那起初被用来扑火的酒，是被李笑给浇过来的，而最终把火扑灭的水，非但是连姝打的，还是她给浇上去灭的。
于是乎，一向被张环将军视为心腹的队正李笑，被狠狠地责罚了一顿。而连姝虽也有责罚却最终仍被留在了火头军“锻炼”。只是再不允她“玩火”。
“所以，你告诉我，为什么水缸里放的会是满满一缸子的酒？”被打了四十大板的李笑趴在床板上，瞥了眼被放在床边的药瓶，冲面前的连姝冷冷问道。
但面前的连姝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倒开口道，“让你受伤我很抱歉，但不后悔。也烦你转告你身后的那个人，有些事没有弄清楚前，我是不会走的！”
“弄清楚什么？！”趴在床板上的李笑有些着急地问道，不意竟将床边的药瓶给碰倒，被连姝一个回身接了住，又稳稳地放在了床板上。
“这东西金贵地紧，爱用不用。”说罢，连姝一转身便出了帐。
室内，暗人正继续述说着连姝在澶州军中的琐事。他着实不清楚，这些鸡毛蒜皮之事，为何竟让眼前的堂主如此着迷，着迷到自己说了都第三遍了！
暗人悄悄抬了眼，又飞快地低下头。他觉得堂主终究是个女人，眼前的架势，保不准是喜欢上了军营中那个叫“连卓”的小子。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理，暗人便想借着这个由头多讲些博堂主个好感，奈何此番军中的消息其实也真就那么点。
暗人口干舌燥地讲完后，室内随即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这股静默像一股无形的手扼得垂首的暗人茫然不知所措。
“你先下去。”
一旁的白蔹见堂主迟迟不开口，遂叮嘱了几句继续关注着，便打发了回禀的暗人离开。
“你说，二哥这是什么意思？”见室内只余了他二人，白素到底还是没忍住内心愈发大了的困惑，开了口。
“必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深意。”白蔹恭敬回道，让人挑不出一丝的毛病。
白素闻言白了白蔹一眼，轻嘲道，“哦，你当真这般想？”
若是当真这么想，会陪我听了三遍？
啊呸！鬼才相信！
应是瞧出了白素的心思。
白蔹浅笑，平静回道，“我做如何想左右无妨。只是，若因了此等小事，令主子两位兄长间生了嫌隙，便是得不偿失。何况，前堂主向来处事有分寸。”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想让我插手此事？”白素认真地看向一旁的白蔹。
白蔹面上笑意不减，建议道，“公子信上只说要照看军营，不必惊扰。既如此，能得前堂主关照，想来比主子您的照料必是要更周全不少。您乐享其成又有何不好？”
“再者，”白蔹敛了笑意，倒是认真了起来，“您若当真闲得慌，倒不若分些精力在云霄谷那桩事上。清影的本事蔹还是有所耳闻的，既是她都没有办成此事，想来必是桩麻烦的。主子您不若想想办法才好。”
“我知道。”白素忽而一叹，似自言自语，“我只是觉得不放心，不安心。明明是二哥，但自打由暗转明，便又好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二哥了。若非我晓得李笑是他的人，我都要怀疑他们同连姝有什么过节了！你说，我二哥他从前，何时会这般莽撞行事？！”
问题是，还栽了！
想着，白素忽然又想笑。嗯，憋住了！
“主子不也非从前，人总归在变。”白蔹仍旧平淡回道。
“那么，白蔹你呢？”白素看向对方的眼睛，忽而一本正经道，“你也会变吗？”
“当然。”白蔹并不闪躲，继续道，“蔹不但会变老，还会变丑。”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