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年离开玉母河旁之后,想要找间客栈住下。
一连问了好几家,最便宜的都要二十颗谷实钱一晚。
虽说早知道临近节日,物价会贵些,却没想到会贵这么多。
等嘉年从街头走到街尾,问了七家客栈之后,他不得不再找回第一家客栈——泻玉坊。
招待客人的小二见嘉年去而复返,也没多说什么,笑嘻嘻的领嘉年付了房钱,再带他上楼。
听小二说,镇子里的产业虽然是业主自己的,可地皮却是租蔚然宗的,像这种生意,他们每年都要给蔚然宗上缴租金。
趁着举办河清海晏的时候,来的不是山上神仙,就是山下王朝君主,他们要是价格定低了才是看不起人,贵了才能彰显身份。
这样子,小镇买卖人满意,客人满意,收到租金的蔚然宗也满意,一举三得,何乐不为。
这般赚钱方式令嘉年大开眼界,即便有些人是忍痛住进来,可能还会觉得挺值。
起码在这里,自己享受的是山上神仙与君王的待遇。
不到一天,钱没少花,收获了了。不过店家要钱虽然狠点,多少还是讲了讲良心。
客栈请墨家高人设计,用壶天之法建造,每一间客房里面的空间比从外面看上去要大上许多。
房内三门两间,应客人的需求不同,设计装潢也不一样。
嘉年住的屋子除了卧室之外,还有一间极为轩敞的书房。
百年紫檀打造的书架上放满三千册书籍,其中不乏一些孤本善本。
青花雕夔的案几上,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样,老坑石宝砚中是一方有万年松之称的松烟墨,堂内左右又挂着好几副山上丹青圣手所绘的法帖。
推开窗棂,便能看到房后设计的园林,亭台水榭,小桥流水。一座足有二十丈宽的池塘里种满荷花,月下盛开,芳香沁脾。
客厅桌上的果盘里盛有各地送来的仙家瓜果,一日一换。
紫砂茶具边,更有一罐产自眉山的洪雅绿茶。
听跑堂的说,这茶叶每个房间里只供应一罐,喝完一罐再想喝,还得花钱。
嘉年不打算喝,更不打算再买,收起这罐“白得”的茶叶,准备日后送人。
他吃过两颗据说是沁芳府的仙桃,又吃了几枚仙寿山的红枣,看了一会儿屋外风景,便到床上打坐。
今日散财不少,令他小有心痛。
嘉年打定主意,等五云接他上山后,一定要在那场河清海晏上全找补回来!
一夜无事。
初阳的光从窗棂的罅隙间透出来,慢慢踱过地面,落在嘉年的腿上。
嘉年吐出一口白气,体表如火焰般的透明光亮缓缓消散。
他睁开眼睛,房间明亮了一瞬。
结庐境瓶颈了。
至多再有两三个月时间,他就能突破到观海境。
心情稍微雀跃,嘉年跳下床洗漱完毕后,带上鱼竿鱼篓出门。
今天,他要再战玉母河。
他就不信,自己一条鱼都钓不上来。
楼下跑堂见嘉年下楼,笑着与他道了句安,问需不需要准备早茶。
嘉年让跑堂把饭装进食盒,他要带去河边吃。
过了一会儿,嘉年拎着食盒出门。
走出客栈的那一刻,他猛然回头,望向门匾。
有德楼,三个大字映入眼眸。
客栈的名字,与他昨日住进的那间,不一样。
他再回头朝北边望去,视线穿过街道,被高高的城墙阻碍。
一名士兵站在城头面向城内,睡眼惺忪,嘴里嘟囔了些什么。
蔚然宗境内,怎会有城池甲兵?!
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嘉年脚步一跺,跳上客栈房顶,几个出早摊的凡人惊呼,对他指指点点。
嘉年此时没心情顾及他人的议论,当他认清周围的环境后,心顿时凉了下来,一阵寒意爬上脊椎。
城外青山环绕,城中布局也与昨日逛过的小镇大不一样。
那条自云霞山脚下流出的玉母河不见踪影,就连云霞山也消失不见。
蔚然宗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嘉年喃喃道:“玉母河的位置,能退钱不……”
半个时辰后,嘉年回到客栈房间,坐在案几旁,眉头紧锁。
他已向城中人打听过,此地名叫凤溪城,是晋水国西边的一座州城。
两个没听过的名字。
好在他能确定,自己确实还在勾陈洲,只是不知道是在勾陈洲的哪个位置。
问城中人知不知道蔚然宗,听没听过河清海晏。
他们都摇头说不知道。
回屋之前又跟跑堂确认过,自己是昨晚来到客栈,跑堂接待的他。
住宿费,十两银子,足够他住一个月,还包三餐。
嘉年扶额,心情如同一座兵荒马乱过后的草原。
十颗谷实钱,变成了十两银子,简直亏到姥姥家了!
他抬起头,屋内的陈设在他回来之后也变了样,变成凡间酒家的模样。
“是谁把我弄到这里,目的是什么。还有那个跑堂,明明与我昨日见过的是同一个人,为什么我们的记忆却对不上号。”
他摇摇头,运转天赋神通,查看此地的光阴流水,希望能找到蛛丝马迹,结果可想而知。
凭他如今的境界,最远只能看到自己进门坐下前的那一刻。
与谭文漱打造的用来囚禁阴灵的牢笼不同,此地的光阴长河是流动的,也就说,他并非处于阵法当中,而是一座有光阴流转的真实天地。
嘉年神色阴翳。
可能从昨日走入泻玉坊开始,自己就已经落入了某个圈套。
这样一想,嫌疑最大的就是蔚然宗。
“为什么,我与他们无冤无仇,又有五云这层关系在,为何要算计我?”
他站起身,准备出门。
信息太少,现在猜来猜去也没有用,得先去收集情报。
他下了楼,堂下已经有客人来吃早饭。
跑堂拎着一个大茶壶在一张张桌子间来回穿梭,忙来忙去,见到嘉年也没再打招呼。
大堂西边柜台后有一位徐娘半老的丰腴夫人,一身胭脂红长裙,丰唇与长长的指甲也是一样颜色,整个人就如一株盛放的朱槿花。
纤长手指拨弄着算盘,听到下楼的脚步声,轻抬眼眸,笑道:“公子今个不去钓鱼了?”
嘉年看向她,这个人没见过。
女子瞧出嘉年的疑惑,笑道:“奴家姓莫,单名一个娇字,是这间客栈的掌柜,公子唤我莫娘,或者娇娘都可以。”
从莫娘开口就竖起耳朵倾听的跑堂一撇嘴,心想掌柜的又犯花痴病了。
他家掌柜,就喜欢那种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看上去又比较内向的年轻公子。
嘉年拱手说道:“莫掌柜,失敬失敬。”
莫娇眼中划过一丝笑意,说道:“昨个听我家小二子说来了位年轻公子,付了一个月的房钱,手里还拎着钓竿鱼篓,只是不见篓里有鱼。”
嘉年说道:“可能是鱼饵不行,不合河里鱼的胃口。”
莫娇掩唇轻笑:“哪里是鱼饵不行,公子是外乡人,兴许不知道,想要在衔枝江钓鱼,得先去江上的水神庙里拜一拜,得到水神老爷的允许了,那江里的鱼儿才肯咬钩。
不然别说一根钓竿,您就是撒张网下去,也别想捞上半尾鱼苗。”
嘉年恍然大悟,向莫娇道谢。
“多谢莫掌柜提点,我这就去庙里请炷香。”
又是一个没听过的名字,难道是城中的那条河?
嘉年回忆起早上在楼顶看到的一条河水。
莫娇托腮,扇起一把宫扇,抛了个媚眼,笑着说:“一两句不要钱的话罢了,公子钓到了鱼再谢我也不迟。”
嘉年笑说:“等我上过了香,真有渔获,就请莫掌柜吃鱼。”
莫娇语气中有种别样意味,特意咬重几个字的读音。
“那公子到时候可要收拾干净了。”
“没问题!”嘉年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拍胸脯保证。
不就是杀鱼嘛,他熟得很。
莫娇咯咯直笑,就连一些早来的熟客们都心照不宣的露出诡异笑容。
跑堂猜测,嘉年还是个雏哥,听不懂掌柜的话里的含义。
嘉年离开客栈,直奔衔枝江水神庙。
河边有一座规模气派,香火鼎盛的水神庙,不过辰时就已有不少人前去祭拜烧香。
他跟着人群进去,在跨进门槛的时候,忽然停步。
在他眼中,庙里供奉的那尊水神雕像处处开裂,缝隙里冒出滔天怨气。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