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裴赫侧着身子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致地盯着尹智友看。
尹智友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偏偏她猜错了姜大胜的选择，一时间又无话可说，只得将头撇到了另一侧。
“咚咚！”
这时，一声敲门声打破了办公室里旖旎的气氛，一名警员端着托盘，走进了办公室。
“裴检，地方简陋，也只有速冲咖啡了。”警员冲着裴赫打招呼道。
裴赫起身接过了两杯速冲咖啡，将其中一杯递给了尹智友，吹了吹水汽，抿了一口咖啡，才回道：“这么冷的天里能喝到一杯热咖啡很暖身的，辛苦您了。”
警员抱着托盘站在一旁，听到了裴赫的话后，赔笑着摆手：“您太客气了，我就在外面大厅值班，那您有什么事情再喊我。”
“好，”裴赫点点头：“对了，那四个家伙的身份查到了吗？”
“我们同事已经从附近的便利店拷到了那几人买酒的视频，相信很快就能确认这几人的身份了。”
“姜善雅呢，酒醒了吗？”
“对，她正在监护人的陪同下做笔录，”说到这里，小警员一脸激愤：“那四个家伙真是太可恶了，居然敢胁迫未成人饮酒。
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调查清楚，然后将他们送检接受审判。”
“确实，这些家伙是在挑战社会的底线。”
裴赫猜测这个小警员之所以如此激愤，可能大半还是为了取悦于他，毕竟对方只是一个小小的巡警，面对他这个检察官大佛可能会有下意识的讨好行为，一如对方这般殷勤的招待。
他对小警员的言语作出回应果然引来对方更热烈的笑容。
了解了案件的进展，裴赫这才目送小警员离开了办公室。
一个未成年人饮酒原本就是个小案子，如果姜善雅的父亲就此作罢，不把事情闹到警局，那么或许都不会有人因此而受到任何处罚。
所以，裴赫一开始也不并打算非要来派出所走一趟，但是架不住尹智友嘴硬不肯服软，非说姜善雅的父亲肯定会报警，作为父亲姜大胜肯定要找出来那几个灌她女儿酒的家伙，呵斥一顿。
而裴赫也不肯退一步，又寻思去首尔塔又不是什么必要事项，特地喊上了尹智友来到了最近的派出所，就是为了求证一下谁对谁错。
同时也是为了再次提醒一下尹智友，以后遇事不决的时候，别的都可以不管，但是必须先报警。
“对了，姜善雅会受到什么处罚？”
尹智友喝了两口咖啡，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出于对姜善雅的关心，她放下了尴尬，冲着裴赫问道。
“这也要看她本人平时的风评外加检察官的个人倾向吧，也许她会直接由警方提交给法院少年部，进行审判吧。”
裴赫之前经手过一起熊孩子案，因此事后他特定恶补了一番《少年法》，此时面对尹智友的问询，倒也回答到点子上。
只不过尹智友显然不清楚法院少年部跟正常法院之间的区别，她还以为姜善雅会被判处一定的有期刑罚或者罚款，当即便慌了神，一时激动之下连手里的咖啡也差点洒了出来。
姜善雅本来是没有必要非来警局一趟，是她心里不服气，这才和裴赫一起把姜善雅送到了派出所。
要是姜善雅真的因为她而被判了刑，那么她肯定会很难原谅自己。
“这是真的吗？她不就是私下里喝了点酒嘛，真的会因为这点小事而被送去法院接受审判吗？”
法院少年部本来就是倾向于保护未成人的场所，去那里不就跟去学校政教处差不多嘛。
尹智友如此关心姜善雅明显出乎了裴赫的预料，他也搞不明白尹智友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就因为姜善雅跟姜大胜的相处模式让她想起了自家父亲？
不过，尹智友随后的一句话让他瞬间了然，敢情这小妮子是害怕自己的较真给姜家父女俩添了大麻烦。
“早知道刚刚就该让你一步的。”尹智友垂头丧气，懊恼地说道。
尹智友的话听得裴赫嘴角直抽抽，什么叫让他一步，明明就是你有错好吧。
不过，弄明白了尹智友的心思，裴赫这才了解到他这是陷入了思维定式，没有考虑到尹智友并不熟悉法律。
想到这里，裴赫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没错，也许检察官那里也能直接审判，不必非要走到庭审那一步，毕竟这个案子的事实很清楚嘛！”
“啊？”
听到裴赫的回答，尹智友又是着急又是自责，张了张嘴，好半天都没有说出来一个字。
裴赫见好就收，坐回到椅子上，继续说道：“最多判个一号保护处分，时间也不长，就6个月吧。”
“啊？这……这么久？”
“对啊，既然是交给她的监护人保护处分，时间太短了怎么行，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
“等一下。”
尹智友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交给监护人保护处分是什么鬼。
姜善雅的监护人不就是姜大胜嘛，难道所谓的保护处分居然就是让姜大胜教育姜善雅，这算什么刑罚啊！
裴赫一边乐呵呵地喝着咖啡，一边等着尹智友的下文。
“你的意思是她的处罚会很轻，近乎于学校老师请家长？”
“没有那么轻，但也差不多了，只是会留下些记录，不过一般人也看不到，倒也不用担心那么多。”
说着说着，裴赫忍不住笑了起来。
尹智友哪里还不明白裴赫刚刚是在有意误导自己，害得她的心七上八下，猛然醒悟过来，她“切”了一声又撇过头去了。
“像你们这样的未成年人实施非行行为，根据07版《少年法》的恢复性司法理念，各大司法机关往往会网开一面，一般不会采取重刑的。”
“哦，”尹智友点了点头，只不过她又很快发现了裴赫给她挖的坑，蹙眉反问道：“什么叫我们这样的未成年人？”
裴赫不愿意继续闹腾下去，于是举起了两手，作投降状：“好好好，他们那样行了吧。”
尹智友小胜一句，哼哼唧唧了两句，也不再回呛。
掏出手机瞅了一眼，时间显示晚上九点多，裴赫将纸杯捏扁丢进了垃圾桶里，有些遗憾地说道：“今天有点晚了，看来是去不了首尔塔了。
走吧，我们出去看看那几个晦气的家伙有没有过来。”
跟着裴赫，尹智友一同来到了派出所的大厅。
刚走进大厅，裴赫一眼就看到了一名刚刚从警察署过来的刑警正在问话。
见到裴赫走了过来，那名值班的小警员便走上前来，为他介绍起了办案人：“裴检，这是龙山警察署过来的刘警卫，正在讯问一名嫌疑人。”
“刘警卫，这是东部地厅的裴检，同时也是他从那四个家伙手里解救了姜同学。”
有着小警员的介绍，裴赫和刘赫镇分别打了声招呼问好。
裴赫引着刘赫镇走到了一边，问道：“案子调查得怎么样？”
刘赫镇朝着涉案嫌疑人的方向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案件有点复杂，不止是姜善雅，另外四个人也是16、17岁，我得把他们都带到署里去做详细的问询。”
“都是未成年人？”
“对，这种情况还是去署里方便，派出所这里的讯问人手、设备都不够，而且由于涉及到未成年人，我们还需要一些专业人士在场。”
其实，讯问未成年人需要专业人士在场也只是一个极其理想的状况，现实办案中，刑警们根本不可能，也没有那种精力完全按规矩办事。
现实中大部分的情况是警察署的刑警会直接联系涉案未成年的监护人，大概了解下情况就会作出是让双方和解还是继续往检察官、法院那里申报的决定。
刘赫镇之所以把话说得这么严谨认真，不是因为他是一个死板的学院派，而是因为他跟裴赫不怎么熟，他不想表现出自己不够专业的样子。
裴赫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他也想过四个男子里会有未成年人存在，但是他还真是没想到四个家伙居然一个成年的都没有。
毕竟四人的穿着打扮实在是太成熟了，一个个又是背头纹身，又是大金链子的，怎么看怎么像社会人。
“那姜善雅呢？她平时的作风怎么样？”
“姜善雅应该是个好孩子，她可能是因为今天和好朋友吵架了，心情不好，所以才会接受了黄仁俊几个人的邀请。”刘赫镇如实回复他刚刚了解到的情况。
“嗯，不管怎么样，这个女孩警惕性太差了，居然跟几个混社会的男孩子单独去那么偏僻的工地喝酒。刘警卫，我希望您能在办案的时候多少‘提点’一下她，别让她以后重蹈覆辙了。”
刘赫镇理解裴赫的想法，他也认为姜善雅的行为大有问题，当即便拍着胸脯应了下来：“不过，现在的孩子也真的是大胆，明明彼此之间面都没有见过，只是在网上聊了几句，就敢私下见面。”
“哦，他们之间是网友？”
“对。”
听到刘赫镇的回答，裴赫默然无语，这个姜善雅的心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如果是一般的网友面基还好，可姜善雅见的不是一般的同龄人，那可是一堆会抽烟、喝酒、劝未成年人饮酒的地痞流氓。
多亏了尹智友出于同理心对姜善雅很关注，又刚好瞥到了姜善雅，姜善雅今天才没出事，否则等她喝醉了以后，面对那样的一堆渣滓，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那不是大胆，那是蠢！”
裴赫一时没忍住，直接说出来他的心里话，随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话说过了，忙打了个哈哈：“抱歉，我刚刚说得太过分了。”
“不会，其实我也觉得这个孩子这里有问题。”
刘赫镇笑了起来，在自己的太阳穴点了点：“她太高估这群家伙的道德水平了，我在办案中，可没少遇到类似的悲剧。”
了解了案情，裴赫对姜善雅最后的好感也全丢掉了。
那名叫做黄仁俊的小混混在知道了裴赫的真实身份后，也温顺得跟拔了牙的老虎一样，在裴赫路过他的时候，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本来裴赫不打算再深入这个案子，但是在看到黄仁俊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后，他突然来了兴致。
拉了把椅子坐在黄仁俊的身边，右手搭在黄仁俊的肩头，裴赫笑着问道：“如果今天我没有过去，你们几个会怎么处理姜善雅？”
“嗯？”
黄仁俊惊骇异常，两手紧紧地捏在一起，斗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半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他这样奇怪的表现，反而让裴赫更加认定了自己的猜测，这群恶少年不是什么好东西，行事风格恐怕很差劲。
裴赫没有明着说出来自己的想法，而是重重地拍了拍黄仁俊的肩头，敲打的意思很明显。
就在他还准备继续吓唬黄仁俊两句的时候，刘赫镇冲着他使了个眼色。
裴赫跟着刘赫镇走到了一边，问道：“怎么了，刘警卫？”
“这群小兔……”
突然飙出来脏话，刘赫镇尴尬地笑了笑，他见裴赫也不计较自己的用语，继续说道：“这群小兔崽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署里的同事刚刚联系我，这些人身上都背着不少的保护处分，可以说几乎每年他们都要进一次法院少年部。
其中黄仁俊和白度炫身上还背过过失致死的案子……”
从刘赫镇那里得知了四个小混混的前科后，裴赫一脸复杂，心里无语到极致。
这不就是所谓的恢复性司法理念中最让他最恶心的地方嘛，由于是未成年人的身份，加害人不断地获得了所谓的改过自新的机会，其实他们在事后根本没有进行任何反省，就像是一个个没有缰绳约束的野马一样，横冲直撞，危害一方。
又想到黄仁俊刚刚的异常表现，裴赫怀疑这个小案里有大蹊跷。
PS：在韩国，将未成年人违反法律或刑事法律规定和因不良行为有可能触犯法律的行为称为非行行为，实施非行行为的青少年被称为非行少年。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