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花了两个多时辰，众人才终于敲定了一切。
当甄武走出燕王府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
甄武忍不住感叹，这冬天来的也太快了吧，他现在只能希望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做好准备。
此时谢贵也听到了朱棣夜到甄武府上的消息，他只是摇头，并没有放在心上，在他看来，朱棣这种时候还想着安抚甄武，实在是太幼稚了。
他早就准备好了一份折子，让皇帝提前盯着朱棣，今天一早就派人送到了京城。
在他眼中，朱棣已经是强弩之末。
两人各怀鬼胎，都在暗中做着自己的打算。
接下来的几天，甄武看似悠闲，实则忙得不可开交，他先联系了张武、薛禄、顾明这些心腹，让他们秘密组建了自己的心腹，然后甄武又从自己的心腹之中，挑选出了一批心腹，作为自己的贴身护卫。
甄武觉得这群人很危险，但如果能活下来，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能得到一个世袭的爵位。
机遇与危险并存，就看你有没有把握了。
如果他们因此而死，那就怪不得他们了。
甄武忙得不可开交，转眼间，就到了建文国。
就在京师的南郊，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祭祀仪式，为的就是《太祖实录》的编撰仪式，然而就在新年刚过没多久，甄武就遇到了一场意外。
蜂尾巷子里的刘大爷就是因为摔倒而发烧的。
甄武第一时间就去找了一位医生为刘大爷治疗，直到刘大爷的病情稳定后，他才离开。
第二天，甄武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带着一堆补品，回到了刘大爷的家里，一副熟人的样子，一进门就看到了病床上病怏怏的刘大爷，笑着说道：“爷爷，我送你的烤鸡和二锅头，你还能吃吗？”
刘大爷闻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臭小子，把你的东西放下来，然后滚蛋。”
“呵呵，要说没心没肺，那是绝对的，我千里迢迢的跑过来，连个笑容都没有。还有，你昨天是不是发烧了？忘了是我找来的大夫了？否则的话，你就是个死人了，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甄武笑了笑，然后走进屋子，和刘大爷一起收拾东西。
刘大爷终于动了，他扭头看向甄武，怒目而视：“喂，小王八蛋，要不是我看你和你母亲可怜，借了你母亲那么多钱，你十年前就已经没命了，现在给我看病，有什么问题？”
甄武眼珠一转，心中暗骂，就算是借了，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已经死去十多年了。
但这件事，甄武是真的记在心里，再加上刘大爷在甄武来到这个世界后，帮了他不少忙，否则这些年，甄武也不会对这个糟老头子如此关照。
哪怕甄武离开了，二贤还是会经常来看他，在甄武的影响下，二贤嫁给了张武后，对刘大爷也是格外的照顾。
在他们穷困潦倒的时候，二贤也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报答他们。
甄武伸手在刘大爷脑门上一抹，咧嘴一笑：“你运气真好，居然退烧了。”
刘大爷见甄武虽然嘴上说的很随意，但心里还是很在意的，心里很是难过，他知道甄武说的对，要不是甄武，他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呢。
这让他很是感慨。
就在这时。
刘大爷突然灵机一动，“你这老狐狸知道我是谁吗？”
甄武一怔，随即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伸出一只手，做了一个拔剑的手势，说道：“绣春刀，我已经猜到了。”
甄武饶有兴致地问道。
“要不，你拿出来给我看看，我对这把刀很有兴趣，再说了，就你这等级，难道还用不上飞鱼服，绣春刀吗？”
………………
一套飞鱼服，一把绣春刀！？
当刘大爷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刘大爷眼中精光一闪，一股浓浓的骄傲从他的脸上蔓延开来。
这可是皇帝陛下的赏赐，锦衣卫的衣服和佩剑，这可是一种荣誉，对于有些人来说，这可比自己的命值钱多了，刘大爷也不例外。
“就凭你，也想玩这把绣春刀。”刘大爷一脸鄙夷的看着甄武，就像是在侮辱这把绣春刀。
甄武微微皱眉，旋即又是一脸的不屑，冷笑道：“绣春刀是什么好东西？对我来说，连我们北军的军刀都比不上。”
他也有一把他引以为傲的刀。
刘大爷还想说什么，但呼吸急促，咳嗽了两声，甄武皱眉，见老人一副落魄模样，心里一软。
“好了好了，好了好了，我甄武才是真正的废物，好了好了。”
咳嗽一声，刘大爷艰难的坐起身，靠在床沿上，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甄武，此刻的他，又是那个负责北平情报工作的锦衣卫统领刘义。
秦浩东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在试探着甄武的心思：“且不说我有没有资格拿出绣春刀，就说正事吧，你知道我是锦衣卫的人，还给了我这么多的小恩小惠，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这是两人第一次公开彼此的身份。
但甄武却是一头雾水。
利用他？
没错，一个锦衣卫的卧底，如果利用得当，那就是一大助力。
然而，甄武是不是想借刘义的手？！
他不是这么想的。
甄武看到刘义满脸皱纹，已经苍老的样子，冷笑一声，说道，“如果我要用你，岂能用小恩小惠，我可以给你一个大恩惠，然后再给你一个大人情，不是更好吗？你当我甄武是傻子吗？我若要利用你，怎会让你逍遥法外？”
然而，刘义并不相信她的话。
“你何止是不笨，简直就是世间少有的聪明人，怎么可能做得这么明显？”
刘义的眼睛里，似乎蕴含着毕生的智慧，他说道：“一个人的恩情，就像是一根针，很容易变成仇恨，如果你对我有大恩，我可以拒绝，但如果你死了，那就是恩义两不相欠，我这个老家伙活了这么多年，自然不会忘记这一点，相反，一些小恩小惠，蜜里藏糖，甜甜蜜蜜，却能让人防不胜防，甄武，你最不缺的就是这种手段。”
甄武被刘义的话，说的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他可以确定，自己并不是一个懂得什么大恩小恩的人。
但是刘义的这个说法，却让他很感兴趣，“你的这个‘恩’字，真的假的？你说的好像是真的，对不对？”
刘义却没有理会甄武，而是继续道：“我从小就参军，是个不孝之人，在沙场上抛下朋友，是个不孝之人，后来成为锦衣卫，为先帝执掌朝政，也是个杀人越货之人，是个不孝之人，我能做的，就是个忠心耿耿之人，对先帝，对新皇帝，也是个忠心耿耿之人，至少，我死后，可以光明正大的面对先帝。”
刘义沉吟片刻，斩钉截铁地说道：“所以，你就别想着如何利用我了，那是浪费时间，而且我对你，对燕王，都没有任何帮助。”
甄武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是真的不想用刘义。
“对了，你在北平也有二十多年了，有没有后悔过？”
刘义摇摇头，态度坚决。
甄武继续说道：“你是一名统领，一生征战沙场，舍弃了自己的家眷，改头换面，独自一人在烈日下生活，却是无怨无悔。”
刘义不知道甄武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谨慎的回答，“我虽然嫉妒别人，但也愿意为先皇效劳。”
嘶！
甄武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是什么情况？
“自愿”这两个字，听起来有些沉重。
他忽然觉得，不管朱元璋如何残忍，如何残杀忠臣，但不可否认，朱元璋还是有一群忠心耿耿的部下的，只是不知道朱元璋是如何给他们洗脑的，或者说，是朱元璋有一种莫名的魔力，能够让刘义这样的部下，甘愿为他赴汤蹈火，赴汤蹈火。
不是为了名声，而是为了利益，这就有些可怕了。
别的不说，就拿甄武来说，如果甄武不能给人带来荣耀和财富，又有几个人愿意为甄武卖命？
我觉得不会太多。
或许，甄武有一个远大的理想，可以让他有这样的理想，也可以让他有这样的理想。
甄武摇摇头，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正色对刘义说道：“老爷子，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做什么，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照顾你，除了你帮了我们一家子之外，我还听说你帮了我们一家子，在街坊里，你是个很好的人，而且，你和我的性格很像，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朋友，不用担心我会让你失去忠诚。”
刘义冷哼道：“那就更好了。”
甄武倒是无所谓，他笑着说道：“锦衣卫的人就是多心，而且我记得你们平时交友不多，对不对。”
刘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黯然，他喃喃的念了两个字，苦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吗？只因我如今不再是锦衣卫，新皇收回了我的位置，我就算有心助你，也无能为力。”
咦？
甄武疑惑道：“为啥?”
刘义看着甄武道：“新皇陛下，让我去寻找燕王的罪证，可是燕王陛下虽然犯下了罪证，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把戏，新皇陛下未必会高兴，甚至会认为我和燕王陛下有关系，所以张昺、谢贵才会出现在北平。”
原来是这样。
甄武恍然大悟，难怪朱允炆不让御林军去对付燕王了。
要知道，锦衣卫在这方面的能力，可比张昺、谢贵猛强多了。
原来朱允炆以为他们和燕王是一伙的，真是高明。
不过，甄武很快就想通了，一个皇帝，一个大臣，一个大臣，朱允炆应该趁机除掉刘义，让一个信得过的人来接替他的位置，毕竟，锦衣卫隐藏了多年，他们的情报网络，已经非常强大了。
甄武心想，如今北平的锦衣卫密探到底是由谁来掌管呢？
这就很难猜到了。
刘义看着甄武，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你在想，现在锦衣卫的掌控者是谁？”
甄武被郝仁一语道破，也不觉得丢人，坦然承认。
谁知刘义却是叹息一声，道：“别说了，新皇已经决定解散锦衣卫，不会有奸细了。”
“啊?”安妮洛特愣了一下。
甄武震惊的叫了起来。
刘义没有回答，转过头去，望着车窗外，似乎在等待着他的人生，但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究竟是不是值得。
甄武看到这一幕，确定刘义所言非虚，不由得有些好笑，锦衣卫就这么被抛弃了？
“朱允炆，朱允炆，你还真是个怪胎。”
为什么总是给人一种意外的感觉？
特立独行，却又很出色。
甄武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换做任何一个人，遇到这么一个对手，都会忍不住发笑吧。
这一笑，让刘义回过神来，刘义看着甄武，转移话题，“能不能借点银子给我？”
甄武：“你这是要做什么？
刘义轻描淡写的说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几年的寒冬，这次回来，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老不死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甄武沉吟片刻，开口道：“我派人带你去探探虚实，毕竟路途危险。”
谁知刘义却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只需要给你一些银子，如果你在半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你可以把你的尸体埋在那里。”
甄武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刘义的表情，又说不出话来，“确定了?”
“确定了。”陈小北点了点头。
“那好。”甄武的声音也恢复了平静，“我给你送行。”
刘义沉默不语，点点头。
甄武也不再说话。
他没有亲眼见过刘义的生活，所以不能理解刘义的心情，或许，他跟刘义的关系，已经走到了尽头。
第二天。
在甄武的目送之下，刘义一个人坐着一辆马车，离开北平，朝着京城的方向驶去，他的速度很慢，但也不急，就像是在欣赏风景，欣赏月亮，享受人生的最后一刻。
还好，一路上风平浪静，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然而，刘义在三个多月的时间里，终于到达南京城。
然而，刘义作为一个百战沙场的青年，在北平为朱元璋隐藏了数十年，再一次来到南京城，却被一位老太监给迎接了。
这位老太监，已经是风烛残年，奄奄一息了，所以，他已经不在宫里工作了，而是被送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安度晚年。
他的身边，跟着一个叫小安子的小太监，既是他的义子，也是他的弟子，好在小安子并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在他费尽心思的提拔下，当上了御马监的监工后，也没忘记他，一有机会，就会去看望他，两个残疾的人，却成了一对好朋友，感情极好。
小安子好奇道：“父亲，到底是谁，让您亲自来迎接？”
老太监一脸希冀的看着来时的方向，叹了口气，说道：“你不知道，在拱卫司里，刘三爷是出了名的大人物，只是他一去北平，一走就是二十余年，这些老头子有的已经死了，有的已经走了，有的已经忘记了，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忘记他们，要知道，要不是刘三爷，我们早就被太祖陛下斩首了，既然知道刘三爷回来，我们怎么会不来迎接，也不知道刘三爷这么多年过去了，是否还像以前那样威风八面。”
小安子很想知道，于是就向他打听刘三爷的消息。
老太监兴致勃勃，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小安子，小安子听得津津有味，对刘三爷更感兴趣了。
只是小安子一见刘三爷，就大失所望。
与老太监所说的英姿飒爽，神采飞扬，神采飞扬，完全不是一个英俊潇洒的年轻人。
小安子毕竟是在宫里做事，自然不会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他看着老太监和刘义聊的热火朝天，便提议道：“父亲，刘三爷，要不我们先回去再说，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而这个老太监，也终于回过神来，急忙把刘义叫到他的家里。
刘义望着京城，心中感慨，虽然是自己的家乡，但也无家可归，点点头，跟着老太监进入了自己的府邸。
南京城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刘义都认不出几个人来，看到刘义一脸的茫然，那老太监就笑眯眯的给刘义一一介绍。
刘义一面听，一面好奇的东张西望，然而他环顾四周，或许是专业的直觉，让他觉得南京城里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
但刘义并没有多问，等三人回到家中，喝了一杯茶水，刘义才问出了自己的疑问：“是不是城内出了什么事情，我看到城内经常有士兵行色匆匆，难道在京城里，都是这样的事情？”
老太监一脸茫然，对这事也不是很了解，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安子。
小安子一脸的为难。
老太监不悦道：“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就算刘三爷你有办法，也会从别的地方打听到的。”
小安子歉意的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是昨天皇上派人去北平备战了。”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