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胖胖的老头一步三晃地晃着鸭步,摇头叹气嘟囔着说:“老周的病得去县里的医院瞧……”
……
方一梅一家在敬老院第二进院子东北角安顿了下来。
两间小平房,一间主卧,一间厨房兼餐厅。
东邻民政所会计陈志一家,西边是月洞门,再往西是民政所两间办公室,紧西北角是民政所长公孙华一家。
方一梅属羊,徐晓风也属羊,这里是虎口镇。
她潜意识里有些懊恼,这可真正是羊入虎口啊。
是无意间的巧合还是命中合该有此一劫?或者他们干脆就是自投罗网?
俗话讲三羊开泰,偏偏小安然又不属羊,双羊虽然开不了泰,但也不至于有多倒霉吧?
传说中,敬老院就是一个睡觉、吃饭、坐等着油尽灯枯的地方……
唉呀呀,他们来错了吗?
方一梅乍一从大都市来到这豫南小镇,各种不适应症状似要发作,忽然有种古时被发配放逐的感觉。
抬头看见自己这间屋子的屋檐下,一对燕儿正在衔泥筑巢,扑楞着翅膀忙忙碌碌。
时而亲昵蹭蹭对方以示勉励,时而又叽叽喳喳吵闹不休,似乎为了一根麦草的放置而有了分歧……
方一梅不禁哑然失笑,可不是吗?
她刚刚就为了卧室里床和衣柜、书桌的摆放和徐晓风起了争执。
过日子真是锅碗瓢盆,琐碎的不得了,一样也少不得。
偏偏两个人又都是读书人,于生活琐事诸窍不通。
乍一经营起俗世烟火日子,恐怕此后就不得不一窍一窍地疏通自理了。
花栽在泥里,云浮在天上,她的安然欢快的跑在地上。
方一梅陷入了虎口镇,就似一叶扁舟,从此独行于烟火的江海之上。
她必须得放下书生气,系上灶下裙,做一个洗手做羹汤的家庭煮妇了。
听说院里一下来了俩大学生,老人们都探头探脑地望向东北角。
方一梅看燕子啄泥,老人们看方一梅。
张学友是敬老院的资深院民,经常唱莲花落去赶镇上的红白喜事,讨几个喜钱,算是见多识广的了。
他壮起胆子走到方一梅身边,顺着方一梅的视线看过去,便笑说:
“燕子不入愁门,院里恁多房子,偏在恁这间做窝。好家伙,比人还精呢,竟然先得了消息,知道恁是大城市来的贵人,上赶着巴结奉承恁呢!”
这马屁拍的,方一梅先红了脸,收回看燕子衔泥做窝的目光,微笑说:“我姓方,以后就暂时住在这里,打扰大家了。”
说完,回屋里拿了早先预备好的一包糖果两包烟,递给了张学友说:“麻烦您拿过去分给大家吃,有礼数不到的地方,还请大家包涵。”
张学友受宠若惊,连忙摆手说:“恁是城里来的大学生,恁当家的又是干部,恁可是贵客,俺们沾光还来不及呢!”
方一梅认真地说:“这是你们的宝地福地,什么干部贵客的,您比我父母还要大些年纪,我就叫您老张叔吧。”
张学友点着头,连忙接了糖果和烟,一迭声的道谢说:“恁以后若有啥事,只管给俺老张说一声。”
方一梅含笑点头,看着张学友捧着糖果和烟,快步走去西边院里的娱乐室。
瞬间娱乐室里传出一阵欢快的笑声和赞叹声。
一只花白小狗忽地从东边陈志家里跑出来,追着安然咬,安然惊恐地躲到一梅身后。
陈志老婆樊小兰正巧从外面回来,喝住了小狗,向方一梅笑笑:“这家伙认生,熟了就好了。”
方一梅低头去看小狗,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樊小兰摇摇头说:“谁顾得给狗取个啥名呢?”
方一梅说:“叫它花子吧,狗可聪明,以后夜里出进一叫它名,它就知道是熟人了,省得闹误会。”
樊小兰笑笑,不置可否。
她是乡中心校的一名教师,有个八九岁的大胖儿子,读小学三年级,方一梅叫他小胖子。
两个人似乎无话可说,樊小兰干笑着回了西屋。
方一梅再回头去看屋檐下衔泥做窝的燕子。
俩只燕子不知道飞来飞去了多少个来回了,一根麦草一块泥地精心做着自己的新窝。
也许它们是刚刚新婚燕尔的夫妻,才从南方度了新婚蜜月归来,离开了原来的老窝,分了家单过的吧?
以后,它们也会辛苦育一窝小燕子,在风雨中来来回回,四处奔波觅食,喂养它们。
啊,春天果真来了。
方一梅轻叹“几处早莺争暖树,我家新燕啄春泥”,连泥巴都是新鲜味儿的春泥呢。
几个老人从娱乐室走过来,隔着一棵石榴树,对着一梅友好的笑了笑。
一梅看见了昨天和妇人吵架的黑老包,正抽着她送去的一支玉溪烟,竟然有些神情落寞。
因为和他们不熟悉,方一梅不知该说些啥,便也隔着那棵石榴树,对着他们笑了笑。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