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遇到佣人,都瞧着她,等秋琳看过去,又纷纷低下头,俯身迅速离开,周遭的气氛很沉闷,
秋琳察觉到不对劲,
难道今天诺南去观看马术比赛发生了什么意外,
她快步朝楼上走,找了几个房间都没有见到诺南,也没有见到夏伊,
这下秋琳已经猜测到孩一定又犯事了,
秋琳又上了一层,沿着幽静的走廊往前走,渐渐的,她听到从安斯书房里传来的声音,
“他现在还小,被灌输的不正确的思想是可以改掉的,你把他送走,没想过那边的条件对他来说太严苛了吗,
而且孩离诺南越来越远,父感情会更加疏离淡薄,到时候闹出来的事就不是这样简单就能够解决的了,”
秋琳听出是华珍的声音,她在门口停下,没有惊动里面的人,
“您知道我今天一共收到了多少通电话吗,一百四十三个,不止受兰贝斯邀请的宾客,连一些不常联系的议员,开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都是,‘你的孙很有活力’,难道您认为这是对夏伊的赞扬,我们家族的脸面都被他丢尽了,”安斯的语气相当恼怒,
“大家是善意的问询,谁会嘲笑一个孩,”
“是不会嘲笑孩,但是会嘲笑大人,这简直是荒谬的笑话。//78小说网无弹窗更新快//天知道他们背地里如何议论我们家族的家教有多糟糕透顶,”
“我原本想诺南结婚之后,再公布夏伊的存在,现在倒好。他成了名符其实的私生,”
“诺南和艾德琳的关系早大家眼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私生无非只是一个称呼。父母结婚以后没有人会去关心这些,
孩再怎么犯错,也不应该把他送走,他那么小,意识里没有是非道德的区别,他只不过在表达自己对陌生环境的抗拒,我们要做的是让孩适应我们的家庭。而不是把他赶出去,”
赶出去…
秋琳惊愣住了,
爱莎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们要把夏伊送走吗,
“我也同意母亲的话。夏伊才刚清醒,对我们有一段适应的过程,就让他留在我身边,我有信心纠正他这些恶习,至少要给孩一次改错的机会,”
诺南说完,里面便安静了,半响都没有其他声音,
秋琳不由轻轻推开门。
安斯坐在他的专椅上,爱莎和华珍坐在一侧的沙发,诺南和夏伊站在三位长辈前,父俩都低着头,一样的下巴,一样的鼻。连垂首的角度都是一样的,
如果不是诺南被剪乱的头发,他和夏伊从外表上看,无非只有大与小的区别,
大概发怒的爷爷令夏伊畏惧,他不停的在扣自己的手指头,小嘴嘟着,安静的反常,
听到声响,夏伊立刻抬起头,一见到秋琳,眼睛都亮了,迈出小步,想跑过来,可是又下意识的看了安斯一眼,顿时老实了下来,
估计在夏伊眼里,诺南一看就是好欺负的,但安斯显然就是他必须服软的,没打他也没教训他,单单说了几句话,先不说听不听得懂,光语气和眼神就足以把孩吓成这副模样,
老公爵先生的威严不是简单说说而已,
秋琳进来,小型家庭‘批斗会’也告一段落,安斯从椅上站起来,“如果还有下一次,他就必须去卡雷拉,”
安斯转身就朝门口走,路过秋琳身边,他停下看着她,目光非常沉怒,
“对一个女人来说,顾家应当放在首位,事业都是男人该做的,更何况你现在又有了孩,难道你要挺着肚继续在中国工作吗,”
安斯显然在指责秋琳不该在外抛头露面,在许多传统男性惯有的思想里,女人有了财富与身份,便已经足够,这个时候她们更需要做的是照顾家庭、丈夫和孩,
就像爱莎这样,标准的名门贵妇,
秋琳自然很反感安斯的语气,可是她知道安斯正在气头上,她如果再火上浇油,诺南就要为难了,
“我会暂停一段时间的工作,”秋琳只能这样说,
但她明显敷衍的答复令安斯非常不满,他冷声说,“记住,好好管教你的儿,”他的话非常不客气,
诺南担心秋琳的反应,他很怕她当面与安斯起冲突,
好在秋琳相当依顺的说,“我会的,”
安斯这才离开了书房,
爱莎随即跟上丈夫,作为体贴的妻,她要劝安斯消气,“别管他的话,人气头上,说的都是糊话,”爱莎轻拍秋琳的肩,叹道,“哎,主要是夏伊闯的祸太大,”
秋琳望向正在偷瞄她的夏伊,他今天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连性格温柔的爱莎都生气了,
爷爷奶奶一离开,夏伊总算不那么战战兢兢,他看了看在场三个大人,随即走到华珍跟前张开手叫道,
“曾祖母,”老年人对孩的溺爱是年轻的父母不能比的,
但这次华珍没有像平常那样抱住他,她对这个曾孙非常失望,孩聪明,可没有用到正道上,
从夏伊身上看不到肯特家族的影,修养,举止,谈吐,礼教,夏伊全部不具备,还反其道而行,这和街上耍赖的顽劣孩有什么不同,
而且夏伊让华珍想起自己另一个儿,塞丹,
也是家族里的异类,乖张,堕落,无法被管束,
过去的回忆一旦被勾起来,老人的心就无法平静,
“我先走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书房的门被关上,只剩下一家三口,哦。加上秋琳肚里的那个,应该是一家四口,
秋琳没有说话。抿着嘴,看向夏伊的眼神不再温和,
在过去的一年里,昏迷的孩让她心里几番挣扎,是否应该去唤醒他,无论哪一种选择,不过是绝境与逆境的区别。
所以这就是她鼓足勇气选择后的结果吗,
诺南已经做好了做父亲的所有工作,可孩始终向着亚瑟文斯特,相似的目光,相似的性格。相似的气质,
除了相貌,他与诺南没有任何共同点,
秋琳其实极怕这个孩,可是母爱战胜了恐惧,但是换来的又是什么,鸡飞狗跳的生活,
秋琳冰冷的态度,令夏伊有些胆怯。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因为没有一个人站在他这边,“妈妈…,”夏伊小声的叫秋琳,脸低垂着,想看秋琳。又怕她,
“说,你今天做了什么,”秋琳一旦收起了笑,便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了,连成年人都不敢接近,何况是孩呢,
夏伊嘴一瘪,“妈妈,”他又要哭,这招孩用的很熟练,
不过这次秋琳不吃他这一套,
“要哭滚出去哭,”
秋琳突然提高了声音,硬是让夏伊的眼泪生生止住了,连诺南都不适应秋琳这样对待孩的态度,
秋琳怎么可能不生气,
她今天一整天都呆在医院,向沈青父母道歉,向警察复述案件发生经过,向医生了解沈青的病情,还向狄登布置近期的工作,
她的脑就没有停止转动,
秋琳很累,人累,心累,
她希望自己回来,迎接她的是诺南的体贴和孩甜美的微笑,而不是面对一家人的数落与教训,以及每个人脸上的愤怒,
沈青还在病床上躺着,那晚的杀戮给她带来的恐惧尚在,秋琳一看到夏伊,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亚瑟文,而现在更是想到了耶伊曼家族,狡猾,狠辣,
这些竟让她产生了对自己孩的厌烦,
因为夏伊的所作所为和她当初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生下他时,所抱着期盼背道而驰,
她真的很失望,
秋琳的神情令诺南担忧,他想劝她不要为夏伊动怒,她怀孕的身体承受不起大悲大怒,可秋琳根本没有给诺南开口的机会,
“这里才是你的家,我是你的母亲,诺南肯特是你的父亲,你的姓氏是肯特,就要遵守肯特家族的规矩,我不管亚瑟文斯特教给你什么,从现在起,你必须忘记他,别让我再从你口中听到他的名字,”秋琳的声音很低也很冷,真教训起孩,诺南和她相比太温柔了,
夏伊抿着嘴,倔强的盯着秋琳,眼睛有些泛红,他捏紧小拳头,亚瑟文在夏伊心中的分量相当重,重到他不顾秋琳,也要说,“他才是我的爸爸,…”
夏伊的话没有说话,就被一巴掌打翻,孩幼小的身体重重的摔在地上,声响很沉,四脚仰天,一动都不动,
秋琳还站在原地,右手还没有收回,脸色极差,痛心,愤怒,厌恶,
而这一切仅仅发生在一瞬间,快到诺南连反应时间都没有,等他意识到秋琳居然亲手打了夏伊时,夏伊已经自己从地上坐起来,半张脸和两天的秋琳一样红了一片,
他呆呆的,眼睛无神的望在前面,没有看秋琳,也没有看诺南,很空洞,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掉下来,嘴唇颤抖着低喃,“你不是我妈妈,你不是我妈妈,…”这次他是真的在哭泣,孤独而伤心,
夏伊何尝不是可怜的孩,自小被关在城堡里,没有接触过外人,没有享受过正常孩童的玩乐,
他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亚瑟文,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也是亚瑟文,和一个本就偏执的男人朝夕相处,夏伊的性格会如此难缠便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他夹在两个父亲之间,最在乎的亚瑟文抚养他的初衷是把他当成了报复工具,而他的亲生父亲对他的感情淡薄,对诺南,他就好像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现在连他的母亲也打他,厌恶他,
也许从夏伊出生那一刻起,无辜的他就注定被牵扯进上一辈的恩怨里。
夏伊视线慢慢有了焦距,他盯着秋琳,一字一句的说。“我没有妈妈,”孩小小年纪懂什么恨,可他却用这样的目光看秋琳,
秋琳气得双手发抖,气都站都站不稳,坐倒在沙发上,
夏伊一句话。就把她当年为了他所受的苦抹消的一干二净,她怎么生了一个如此没有良心的儿,
对孩的希望太大,到头来的失望却足以淹没自己,
老天是在耍她吗。当年她尽心对待亚瑟文,换来的是不堪的回忆,
夏伊让秋琳有种错觉,好像过去的一切又要重现了,
秋琳的呼吸变得急促又沉重,她克制自己的心情,可人的情绪根本由不得自己,她的肚忽然一阵胀痛,下一刻鼻唇又感觉到熟悉的温热。血从她的鼻里涌出,落在她的衣襟口,滴到地上,
诺南失了色,他慌张的几个大步冲上前,手边没有纸巾。诺南直接抬起自己的手臂堵住流淌的鲜血,秋琳也顺从的仰起头,头顶的水晶灯很亮,照的她眼睛刺疼,
从诺南的袖口到手腕,浅色的布料被染成了大红,
“别气了,别气了,你想想我,想想肚的孩,”诺南声音颤抖的几乎连不到一起,
他此刻还关心什么家族的颜面,什么孩的教育,这些和秋琳的安危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诺南后悔又自责,他不该让秋琳进这间书房,不该让她听到他和长辈的谈话,不该让她再次怀孕,最不该是让她生下夏伊,
早在秋琳血淌下来的时候,夏伊就停止了哭泣,愣愣的望着满脸是血的母亲,还有她和诺南身上的鲜血,
就像亚瑟文绘画时的颜料,纯正,鲜艳,
一种窒息感弥漫在孩心间,扼住了他的呼吸,
他觉得他的妈妈好像要死了,
眼泪无声的流下,朦胧了夏伊的眼睛,也朦胧了秋琳的身影,夏伊仿佛感觉不到脸上的疼痛,慢慢迈动了小脚,他想到秋琳身边,想确认她还在他面前,
可他还没走几步,就不动了,因为诺南转头看了他一眼,蔚蓝的眼睛好像结了冰,哪怕夏伊剪掉了他的头发,毁掉了马术比赛,诺南也没这样看他,
夏伊仗着的无非是诺南对自己的容忍和谅解,
可是如果触碰到了他的底线呢,
诺南宁愿没有这个儿,
父连心,夏伊直觉如果他再接近他的妈妈,他的亲生父亲会一脚把自己踢开,
秋琳的头又昏又疼,靠在诺南怀里,她听到诺南在叫佣人,她感觉到自己被他半抱着离开了房间,
只留下夏伊一个孩孤零零的站在原地,望着父母离去的背影,佣人在走廊上跑动,没有人管他,他好像被所有人抛弃了,
夏伊的眼睛哭肿了,他的脸也被打肿了,通红通红的,那双与秋琳相似的幽蓝色眼睛,终于失去了平日里的光彩,慢慢暗下来,
夏伊紧紧咬住牙,死死把抽噎咽在嗓里,
他知道自己错了,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们艾德琳这次怀孕还是如此凶险,”秋琳再醒来时,听到房间外的训斥声,是爱莎的声音,“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做事依然这么不负责任,”
“隐瞒我们的目的是为了掩盖你的愚蠢吗,诺南,”爱莎的语气很严肃,“我对你很失望,”
诺南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对上床上秋琳的目光,“什么时候醒的,”他端起桌上的温水,走近秋琳,
“刚才,我听到爱莎的话了,”
诺南拿着水杯的手一顿,
秋琳从被里伸出手,握住诺南的手臂,“对不起,害你又被教训了,”
“该感到愧疚的是我,”诺南一看到秋琳流血就害怕,六年前,在城堡顶层,血淋淋的那一幕,他一生都不会忘记,
可是他却又让她陷入了危险里,
“你动了胎气,夏伊的错误不应该由你来承担,”
“也许这次我们可以有一个可爱的孩。”秋琳连稍显苍白,但脸颊还是红的,被夏伊激出来的余怒并未消去,
但秋琳心情早已平复了。在短短的时间里,她想了很多,凡事都要做最坏的打算。如果夏伊的存在是给肯特家族不断创造麻烦,他还有姓肯特的资格吗,
诺南几位亲人今天的反应足够说明一切,
秋琳此时不想和诺南谈夏伊,诺南也不想在她面前提那个孩,
“现在很晚了吧,”秋琳撑着手。慢慢坐起来,接过水杯,一口气把水全部喝完了,
正常人流鼻血,一滴一滴的缓流。可她的却恨不得喷涌而出,
每次都让她有种失血过度的乏力感,
她的身体真的没有问题吗,
中国的医生说没有,英国的医生也说没有,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感到不安,
诺南把水杯放回原处,“已经过了午夜,”
“你还不睡吗。”秋琳看着诺南,他眉宇间有很明显的疲惫,诺南并不比她闲,夏伊一闹,让他不得安神,
秋琳为诺南腾出位置。“快躺下来吧,”
诺南却迟疑了,为秋琳拖病的身体,他原本准备今晚在外厅的沙发上将就一晚,“我还没有换衣服,”
为夏伊,为秋琳,诺南哪里有时间顾及自己,身上穿着的还是早晨的西服衬衣,胸襟上还有桌倒时,被溅到的汤汁,他的右手袖更都是血,
但他这副样却出奇的并不邋遢,
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即使身上沾了污垢,可他的心是明净的便足够了,
“我先去洗一个澡,”
秋琳却拉住他的手,
“你认为我会嫌弃你吗,”
诺南望着她,
她没有笑,淡淡的没有多余的神情,可是幽深的眸倒映的只有他的影,
诺南想也许这就是他一直希望的生活,心比天高的女人心里装进了他,愿意为他驻留,
生活不会平顺,夏伊,她糟糕的身体,还有虎视眈眈的亚瑟文斯特,以及无穷无尽的其他压力,诺南觉得只要她能陪在他身边便已经给他足够大的勇气面对,
于是他直接脱下衬衣,在秋琳身边躺下,秋琳一直看着他,他伸手把她散乱的头发拂到脑后,又低头吻了她,
“睡吧,”他搂住秋琳,“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用管,好好睡觉吧,”秋琳还能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血腥味,是她自己血液的味道,
肌肤相贴的温暖是让人心安的,秋琳慢慢合上眼睛,她在心里想着幸好还有诺南和她在一起,
夏伊,年幼的孩不会明白他的父母对他多么失望和痛心,
第二天,夏伊的名字在上流界已经人尽皆知,
众人都难以相信诺南肯特有一个私生,并且还藏了还几年,各种风言风语便传开了,
按照夏伊的年龄,孩出生的年份不正是那年诺南和艾德琳订婚的时候么,大家立刻恍然大悟,当年那个孩没有死,
可不少人察觉到其中的古怪,
孩不会英语,却会西班牙语,
仅这一点便足以引人遐想了,
秋琳此时没有心情去管别人如何看她,她已经知道昨天夏伊所做所用,早餐时,她主动向安斯和爱莎道歉,
华珍今天早晨没有起来,老人卧床,她被气病了,夏伊和塞丹,年迈的身体受不了这样的双重打击,
“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我们,而是那些被牵连的其他人,”安斯口气没有像昨晚那么冷硬,毕竟秋琳动了胎气,又血流不止,他也有些担心,
“选一天办一场赔礼宴吧,顺便为夏伊正名,”爱莎说,“以秋琳的名义,”
秋琳闻言一愣,没有吭声,
爱莎见状又对秋琳说,“等你做了这个家的女主人,到时候这里就属于你和诺南,我与安斯不会和你们再住在一起,你必须要学会我们的处事规则,我不会再帮助你,否则你如何自己应对各种难缠的人和事,明白吗,”
秋琳和诺南的婚期已经被定好了,几位长辈都认为要赶在秋琳肚凸显之前完成婚礼,
秋琳刚要说话,就听到一旁的佣人叫,“夏伊小少爷,”
她马上回头,夏伊不知何时站在饭厅门口的圆柱后面,遮住了半个身体,也遮住了他被秋琳打伤的脸,
夏伊穿着单薄的睡意,扣东倒西歪,一看就是他自己扣的,没有父母的关爱,佣人也没把孩当回事,
幼小的身体在空旷的大厅里看起来很孤独,
他的嘴唇发白,闭得很紧,红肿的眼不转睛的注视着秋琳,怯怯的什么话都不敢说,
有一瞬间,秋琳觉得她从孩脸上看到了纯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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