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尚穿过七条长街,拐入八条小巷,狂奔了六里地后,气喘吁吁来到半山腰的一座别墅门前。
他为什么没有去叫人?
因为他知道真正的老大马上就要出山了。
真正的老大是星舍,不是莱博。
星舍此刻就在这座别墅里。
……
银万三醒来时,头很痛,当他发现豪车被洗劫一空时,居然很镇定。
出来混,不是抢人,就是被抢,这个道理他早在十六岁第一次劫镖时,就已经懂得。
活着是最重要的,只要活着,就可以做很多事,就可以再去抢。
可当一个人出现时,他不再淡定,因为在看他来,红脸不可能还活着。
可红脸的确还活着,虽然断了两条腿。
当他从密林中爬出时,银万三下巴都惊的掉在了地上。
“你还活着?”
“我还活着,主公……”
红脸抱着银万三的腿嚎啕大哭。
“活着就好,咱们走!”
“去哪儿?”
“回家!”
当银万三再次坐上车时,他已换了一副面孔,淡定中透着威严。
他不是个流氓吗,怎会有这样的神色,俨然一派宗师风范。
弄丢宝石,带来的财宝也被洗劫一空,竟还能有这种神采,当真稀奇。
车还是车,坐车的还是银万三。
他似乎并没有损失什么。
车子穿过密林,转入一个山口,消失在茫茫山岚之中。
……
“看样子,你搞砸了?”蓝心背过身去。
“一半一半!”智若手里竟拿着个白发套。
“什么叫一半一半?”蓝心冷冷道。
“因为莱博得到的宝石也是假的!”智若嘴角已扬起。
“什么?假的?”蓝心已呆住。
“更要命的是,他还不知道是假的,还用一个精美的匣子盛起,准备待星舍一出关,就献给他!”智若的声音中已尽是笑意。
“用精美的匣子盛着假宝石要献给他的师傅?”蓝心一字字重复道。
“你可以想象一下,当星舍看到用精美的匣子盛着的假宝石,会作何感想,莱博千辛万苦,差点没把浮幻城翻个底儿朝天,却找了颗假宝石,你若是星舍,会怎么办?”智若笑道。
“我会狠狠修理他一顿,甚至还会杀了他!”蓝心笑道。
“哈哈,不错,虽然我们没有得到真宝石,但星舍的徒弟会因这次失败,从此抬不起头来,甚至还会被处死……通过一切手段消弱对手的力量,不正是咱们的初衷吗,所以我说一半失败,一半胜利!”智若更加得意了。
“那我们应该高兴才对喽!”蓝心沉吟道。
“至少不应该伤心!”智若道。
“可真宝石此刻又在哪儿呢?”
……
娃娃脸虽然损失了地下赌场,但心情依旧很好。
他此刻正坐在车里,吃着火锅,唱着歌。
石头对他虽然没什么用,但从别人手里抢来的就是爽,何况这石头对别人还特别有用。
马车翻过三座大山,渡过五条大河,终于来到一条沸腾的河旁边,娃娃脸已闻到家的味道。
……
别墅的大门开了,一名白苍苍的老者和一名妙龄少女从里面走了出来。
云尚失口惊道:“首席科学家是您吗?”
星舍像突然间老了十岁,满头白发,满脸皱纹,原本清亮的眸子变得浑浊不堪。
月玲儿气色却很好,似已痊愈。
星舍道:“云尚,你怎么来了?”
云尚把这些天浮幻城发生的事儿备细禀告予星舍。
星舍唾着脸道:“莱博此刻在哪儿?”
莱博此刻在哪儿?
莱博此刻在浮幻城的中心广场,他搞了场盛大的欢迎仪式迎接星舍出关,他要在欢迎仪式上,亲手将宝石献给星舍。
仪仗队已出城,莱博恭恭敬敬立在北城门口,迎接星舍的到来。
一想到师傅夸他能干,玲儿对他刮目相看,他心里就乐开了花。
当他瞭见众人簇拥着星舍走来时,他已奔了上去。
可当他奔到近前,包括星舍在内所有人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全当他是空气。
连辈分最小的那名师弟也一样,这家伙平时对他可是点头哈腰的。
今儿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所有人对他都如此冷漠?
莱博立在红尘中,手中银盒已蒙了灰,他的心也蒙了灰。
当星舍带领众人穿过门洞时,那名小师弟跑过来对莱博大喊道:“莱博,师傅让你来!”
直呼师兄姓名,是门派大戒,莱博已隐隐觉得不祥。
如果说半个时辰前,他的心情如烧开的沸水般激情澎湃,那么他现在的心情就如数九寒天,已跌到冰点。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城门口的。
当他看到精心设计的欢迎仪式已成一片废墟,他的心彻底凉了。
废墟上有一条瘦狗,还有几名拾荒的老人,一阵寒风吹过,天地间登时黯淡下来。
莱博呆呆立在城门口,如行尸走肉一般。
“还不上来!”
左首高楼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
他已听出这是星舍的声音,所以他已窜上了楼。
“这几日辛苦你了!”星舍竟意想不到的和蔼可亲。
“师傅,这都是徒弟应该做的,您的头发怎么了?”莱博惊道。
星舍绕开他的问题,径直道:“广场的欢迎仪式太过奢华,花了不少银子吧?”
“也没花多少……”莱博已低下头。
“阿莱,你跟我多久了?”星舍淡淡道。
“莱博是孤儿,七岁那年您收养了我,至今已整整二十年了!”莱博的头更低了。
“唉,二十年了,我本以为你可以独当一面……这一次也太冒失了……”星舍已背过身去。
“云尚都和我说了!”星舍续道。
莱博心头一惊,用目光去找云尚,云尚躲在星舍身后,一众师弟用冷漠的眼神看着他,如同看一个落魄的陌生人。
“你清理地下赌场,我不怨你,你派云尚炸毁古董店,我不怨你,你耗费巨资搞欢迎仪式,我也不怨你,但你费尽周折,却为找一块破石头,却为讨我的欢心,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星舍移步到窗前,望着淡淡月影,悠悠道:“这段时间你变了,变得功利,变得暴戾,你究竟因何而变?”
莱博“噗通”跪倒,眼泪簌簌落下,伏在地上道:“徒儿也是想找到宝石才出此下策……徒儿不该未经您允许就擅作主张……不该用非常手段抢夺宝石……”
“宝石?你管这盒子里的破石头叫宝石?”星舍身子开始发颤。
莱博怔住,莫非盒子里的宝石是假的?师傅竟连一眼都没看,就知道是假的?
他也不是没怀疑过这石头的真假,但引众豪强争夺,费尽周折才得到的石头,怎么可能是假的?怎么可以是假的?
其实他的逻辑不完全是错的,这世上有多少名不符实的便宜货,因为想得到的人多了,就真的变得昂贵起来。
因为大多数人觉得它有价值,它大概也许真的就有价值了。
难道大多数人会错吗?
难道他会错吗?
难道石头真是假的吗?
可惜这一次大多数人真的错了,银万三错了、白发男错了、黑衣少年错了、他也错了。
那四个傻帽呢,傻帽怎么会对,傻帽一定错死了,错绝了,错到底了!
“师傅,您是说盒子里的宝石是假的?”莱博仍不相信。
“狗屁宝石,就是个赝品!”星舍冷冷道。
“隔着盒子就能辨出真假?”莱博更惊了。
“盒子是镂空的,真的宝石光芒万丈,莫非你不知道?”
宝石的光芒当然会射穿镂空的盒子,傻子也会知道。
莱博就不知道,也不愿意知道,他当然听说过宝石放光的传说,可他手里的宝石就不放光,所以真的宝石就不应该放光。
他的确是一个很犟的人。
很犟的人若犯错,往往都是大错,因为即使明知是错,也会一条道走到黑。
所以,莱博还想试图说服星舍。
“您看啊,盒子是银制的,宝石的样子也不丑,银制的盒子,样子不丑的宝石,这还不不牛逼,牛逼死了!”
可惜星舍也是个很犟的人,所以当他问出这句话时,他的所有希望就都破灭了。
“你和智若来往多久了?”
莱博怔了怔,正欲开口,阿九已打开一张纸:
九月二十,莱博与智若私会于南郊一土丘,畅谈半个时辰,交谈过程中,二人时而开怀大笑、勾肩搭背,时而窃窃私语、左顾右盼;
九月二十二,二人私会于城北一酒庄,畅谈一个时辰,期间只吃了一碟花生米,却喝了半坛竹叶青,莱博大醉,抱着智若痛哭流涕,不知所云。
……
九月二十九,智若派人给莱博送来一张写满字的牛皮纸,莱博重赏信使,将牛皮纸藏于枕下。
……
莱博面如纸色,欲开口辩驳,星舍却摆手道:“你做了我二十年的徒弟,我深知你为人,不至于做出背叛师门、出卖输智的事儿来……你一定是被邪魔外道所利用……阿莱,你已不适合继续待在输智了……”
莱博泪流满面,颤声道:“师傅……您是要赶我走吗?”
星舍仍背着身,阿九递给莱博一个包袱,拍拍他肩头道:“申时三刻,南城门外,有车送你离开输智,至于去哪儿,只要不回输智,哪都行!”
他的语气很轻,很淡,但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柄利刃刺穿莱博最柔软的地方。
莱博颤声道:“师傅养育我二十载,教我读书习武,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管您认不认我这个徒弟,莱博一辈子都认您这个师傅,但凡将来有用得着莱博的地方,刀山火海,任听驱驰!”
说罢,“当当当”叩了三个响头。
星舍至始至终都未转身,阿九将莱博送下楼,送到城门口,笑道:“师傅正在气头上,兴许过段时间消了气,就会让你回来,你先在城外找地方住下,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莱博抱拳道:“有劳师……阿九兄弟了!”
阿九抱抱拳,目送莱博离开。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