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权衡的过程远非结果看起来这般简单。
实际上，现在空间站里的掌权者们的争论从未停止过。
有人不愿承担这风险，认为不应该将整个人类的命运都押在一个人的身上。
文明的存续不能拿来当赌注，需要的是确定性。
但也有人指出，核毁灭计划本来也是一场没有百分之百胜算的赌博。
核毁灭计划在理论上是可以基本摧毁地球生态，但其杀伤力并不是一个定数。
用核毁灭来引发的地质变动与火山爆发的程度并非一个定数，而是有着浮动的范围。
如果引爆活火山造成的动静完全符合计算，在地壳内部引发剧烈的链式反应，那么的确可以制造出持续时间达到几十年的核冬天。
比起地球历史上的几次生物大灭绝，这种程度的核冬天也不遑多让。
可这事的计算难度要比核聚变复杂太多，不可控的因素也多太多了。
最终引发的核冬天的规模浮动上下限的跨度极大。
核冬天规模完全可能远小于预期。
那么等几十年后，等待着空间站里的人类的可能不是一个在废墟中重建的地球，而是叩开空间站大门的老鼠的航天器。
又或者，即便核冬天成功了，但其规模却又远大于预期，导致核冬天的持续时长从几十年拉长到了数百年。
空间站里的人都弹尽粮绝了，地表上还是雾蒙蒙地满布着核粉尘，地表温度还是在零下几十度以下。
当然了，即便环境如此糟糕，只要能顺利降落，地球上还有植物，人类应该也能在新纪元中活下来。
但问题是，遮天蔽日的粉尘会遮挡视野，会给空间站的降落造成更大的阻力。
在高速下落的过程中，空间站的降落舱很可能会因为视野不佳而落到错误的位置，比如湖里、海里又比如撞在地壳运动形成的新的高山之上。
降落舱的隔热层更可能与粉尘发生过于剧烈的摩擦，导致发热超过设计指标，让降落舱干脆变成燃烧着熊熊大火的一颗悲哀的流星。
综上所述，核毁灭计划的本质，其实依然充满了不确定性。
持有不同观点的人谁也不能说服谁，所以这多出来的半月之期，其实是双方共同妥协的结果。
在这半个月内，周游必须拿出更实质性的，可以直通最终目标的强有力的进展。
周游对此心知肚明。
但凡是换一个意志力稍微薄弱的人，在不得不扛起这般重担时，十有八九会当场崩溃。
可周游并没有。
他依然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一点点向前前进着。
说句冷酷无情的话，在觉醒了超限四阶能力之后，哪怕地球生态真被核毁灭了，他本人也依然能活下去，并且还将能拥有悠久漫长的寿命。
他在梦中也感同身受地见识了数次生态毁灭，内心早已变得极其强大，甚至冷血。
所以周游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压力。
如今推动着他前行的，并非情绪，甚至也不是什么责任心，而是一直以来的习惯。
他习惯了做这件事，那就一直做下去。
……
周游的鼠王分身在进入城市并接管权力后，完全正式融入了老鼠的社会。
之前他亲手引发的老鼠社会纠奸大动荡并未影响到他本人。
就像古代某个时期刑不上士大夫一样，在老鼠社会中，由于鼠王可以将记忆和思维传输给别的鼠王，相互间的思维是完全敞开的，所以正常的鼠王绝不可能撒谎。
之前接受的心理训练，再配合自己的多线程思维能力，周游甚至另辟蹊径地将电脑软件中的虚拟机原理用到了自己的思维里。
现在他的老鼠分身是一个独立运转的系统，有着属于自己的记忆，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其实是一个人类。
在它的认知里，对自己突然获得智慧之前的事情基本都浑浑噩噩，没什么印象。
这是正常的，这才合理。
绝大部分老鼠都这样，随着智慧程度的增加，对自己之前的鼠生经历的记忆就会渐渐减弱，直到基本完全遗忘。
这与人类从婴儿到成年时期的成长过程高度相似。
但周游并没有让这分身放任自流，而是将本体的主动思维潜伏在其潜意识深处，暗中控制着分身的想法。
至于这鼠王分身如何理解其他鼠王的信息，说来倒也有点玄妙。
刚开始时，鼠王分身的身上携带着编译器。
在与其他鼠王近距离接触时，周游的鼠王分身虽不能第一时间明白对方传输过来的信息的具体含义，但编译器却能将翻译后的电磁波编码讯号直接注入鼠王分身的大脑内部用来与周游共鸣的额外中枢里。
周游这边立刻便能接收到讯息。
随后周游又根据编译器捕捉到的电磁波讯号编码在脑海中立刻找到对应的词条，读懂其含义，然后再根据这词条在脑海中构想出画面来，并通过与分身的共鸣将信息传输过去。
这是个十分复杂的中转过程。
所以刚开始时这鼠王分身甚至会表现得有一点呆。
说人话，就是会有延迟。
但幸好周游的熟练度上来得很快。
他让鼠王分身专门抓了个下位鼠王高强度沟通，倒是只用了半天就将这延迟降到了可以忍受的地步。
再到后来，鼠王分身彻底融入老鼠的社会中之后，尤其是在周游将其用虚拟机模式运行之后，其自身的思维开始运转，慢慢地倒是能直接消化其他鼠王送来的信息了。
现在他这分身在老鼠社会中混得如鱼得水，逍遥自在。
周游本人并不是一个崇尚享受生活的人，基本得过且过，但他却大量学习了人类历史上诸多暴君与巨富的人生经历，将人类文明用数千年历史沉淀出来的奢靡人生的精华部分提取出来，再将其暗中送入鼠王分身的思维里。
吃更美味的食物，喝更甘甜的美酒，穿更舒适的衣物，厌恶泥土的肮脏，喜欢整洁的环境，要住在温度与湿度都更好的房屋之中，需要更便捷的梳毛器，更要用专门为了老鼠的毛发而研发的可以让毛发更隔水更柔顺的洗发水……
这些东西，都是周游这鼠王分身所追求的。
不同于别的奢靡皇帝，在产生需求时还得要别人来发明创造，它的脑子里总是有用不完的主意。
在发明这件事上，它简直是旷古绝今的盖世天才。
于是乎，周游的这鼠王分身便成了即便放眼人类文明史，也是相当炸裂的奢靡暴君于发明家的综合体。
老鼠不可能想到，这天才发明家鼠王只不过是一个将数千年人类文化中的糟粕跨越物种搬运过来的勤勤恳恳的搬运工罢了。
如果是在人类社会，甭管现代互联网再怎么发达，也甭管一个人再怎么天才与一夜成名，想要得到足够高的社会地位，都需要时间的沉淀。
但老鼠的社会截然不同。
在老鼠文明里，信息的传递速度更快，并且老鼠的阶层变化也更快。
之前周游收罗随从时，那些下位鼠只要被他碰到，完全不会有争权夺利的过程，周游也不用刻意去征服谁。
那些位阶低于他的老鼠，甭管是普通鼠还是鼠王，在遇到他时，除非对方已经有上位鼠王，通常都会直接臣服。
在他的鼠王分身刚刚崭露头角时，的确也有上位鼠王曾经试图前来收服他。
比如那个带队从城市出发前来迎接周游的高阶鼠王。
但在双方靠近之后，那鼠王近距离感应周游这分身的战功位阶，发现这野外鼠王竟比自己还略高一点，所以这收服立刻就变成了主动来投。
这一切的运转看起来不可思议，匪夷所思，但事实就是如此。
在整个老鼠文明的背后，仿佛是有一个极端严苛的运转规则，如同一双无形大手，像摆弄机器一般精准地控制着老鼠社会的运转。
老鼠作为一个新晋文明，能在短短几个月内将人类压制得喘不过气，仰仗的绝不仅仅是思维共享能力与极强的繁殖能力，这奇特的社会运转规则带来的超高效率同样功不可没。
但当周游制造出鼠王分身，并成功混入老鼠的社会体系之后，这曾经代表种族优势与长处的高效率运转规则却成了巨大的缺陷，就像是一台超高配置的电脑却安装了满是漏洞，没打一个安全补丁，也没装杀毒软件与防火墙的古早系统。
系统配置越高，在感染了具备自我复制能力的电脑病毒后，这病毒的自我速度就越快，整个系统被绑架得就越彻底。
在短短两天之内，周游这“大发明家”创造的诸多可以改进鼠类生活质量的划时代发明便被传播到了全球各地。
随着全球各地的鼠王根据各自喜好陆续尝试这些发明，一一验证其实用价值，周游这鼠王分身的通讯距离也在以他能明显感知到的速度迅速扩张，从三千公里起跳，一天一个台阶，每天增长少则一千公里，多则两三千公里。
很显然，鼠王分身的发明创造得到了战功体系的认可。
鼠王分身在老鼠社会中的地位同样水涨船高。
当他的通讯距离终于突破一万公里后，便正式成为了大洲级鼠王。
此时，周游的鼠王分身突然接收到了一段不知道来历的奇特讯息。
这段信息的编码方式非常奇怪。
不同于周游过去接触的所有鼠王的思维，他在丁玲制作的编译文案中找不到对应的译本。
这仿佛使用的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编程语言。
鼠王分身自己的理解本能却也同样不明就里，只觉得云里雾里。
更叫鼠王分身为难的是，在自己成为洲级鼠王后，立刻便得到了全球各地另外总计八个洲级鼠王的热烈响应。
对方纷纷用欣喜的情绪发来贺电，同时也抓着它追问，收到了吗，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鼠王分身立刻知道了，原来这段信息并非自己专属，而是所有洲级鼠王都能获得。
它向其他老鼠回应道，自己的确收到了，但不明白其含义。
原本周游还担心自己这分身如此表态会暴露伪装，但另外八只洲级鼠王的回应却让他长舒口气。
原来，对方同样不明白这些神秘信息的含义。
紧接着，另外八个洲级鼠王便将各自捕捉到的神秘信息分别打包给他送了过来，并让他也共享他自己那份。
显然洲级鼠王也很清楚，无论是人类的缩小还是老鼠的崛起，其背后一定都有着某种力量的驱使与推动。
这段神秘信息必定有着极其重要的含义。
说不定就是幕后的神秘力量想要传递给自己这地球新贵的重要信息。
同时，另外八个鼠王在传讯时，也基本完全共享了自己的情绪与脑海中的诸多猜测。
鼠王们认为，在人类文明的历史中，九这个数字有着特殊的含义。
之前它们未能理解这段神秘信息的原因，应该就是洲级鼠王的数量不够。
现在又增加了一个，洲级鼠王达到了九个，那么或许就够了。
鼠类的崛起本来就建立在人类的尸骨之上，这最后的权力更迭，需要满足对人类而言十分重要的数字，却也是合理的。
另外八个鼠王等了大约半小时，周游的鼠王分身终于将信息传了回去。
接下来另外八个鼠王立刻开始各自整合分析这九段信息，试图将其像搭建拼图一样拼出完整的图案来。
令人遗憾的是，它们不可能成功。
现在的老鼠还不会，也不能撒谎，但人却可以。
因为周游的分身送过去的信息并非正品，而是被替换成了一段看似相似，但其实根本驴唇不对马嘴的无效信息。
他屏蔽了鼠王分身的记忆。
所以分身也并不知道自己脑海中的信息已经被篡改，只以为本来就是这样。
虽然周游和科学家们现在都不懂这神秘讯息的含义，但得益于过去多年人类在AI领域的耕耘，倒是能靠着目前尚且能运转的高性能AI对其进行模仿，然后再编译出一段与之有着相似规律，但内容却毫无意义的电磁波讯号出来。
在将无效情报传递给八个鼠王后，污染了对方的数据库后，周游便没再管鼠王分身那边的情况。
坐在煤铁矿山顶部窑洞里的周游，扭头看向自己身边。
在他身旁的插管式培养缸中，是一个与如今他的体型相比，显得尤其巨大的大脑。
这是人脑，真正的人的大脑。
与体积缩小之前的人类大脑拥有着一模一样的神经元数量。
这些神经元细胞与过去的人脑神经元也有着一模一样的结构与体积。
这是周游在这大半月的时间里，在科学家们的帮助下，用增殖细胞一个又一个精心培育，并重新组合而成的大型人脑。
他原本的计划是以原版的人类大脑为基石，像培养其他分身一样，重新培养出一个人形分身来。
别的不说，起码干活就是一把好手。
但这件事的难度有点超乎想象。
到现在这么多天过去，他才刚刚将人脑制造出来，距离完整的人体还有着遥远的距离。
不过，目前这人脑已经算是活了过来，并且也具备思维能力，只是因为没有别的感知器官，导致周游一旦将思维转移过去便只能感知到黑乎乎的一片虚无，就像是保持着清醒的植物人。
所以周游平时根本不会动用这大脑，只让其自行沉睡着。
但现在，周游认为可以试试用这颗人脑分身来分析这九段讯息。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