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银钏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盘腿坐了下来。
从她说完最后一句话，那头疼欲裂的感觉瞬间如潮水退却。
只是余痛犹在。
王银钏知道，这是这黑暗之中那无形之中给她惩罚的那人的一种妥协。
兴许是看她桀骜难驯，妄图抗命，便不再硬碰硬，反倒是放弃了用这种责罚的方式。
王银钏的目的已经达到。
便不再说话。
她坐在地上，嘴角仍有血迹，犹如红色曼陀罗花绽放，好久，呼吸才转为平缓。
这里仍旧被黑暗笼罩。
因为那余痛，思绪反倒更加清明。
自己重生这件事本就惊世骇俗，若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如此想来，这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限制着自己的行动，便不是那么不容易被接受了。
思绪拉长。
她想起前世那浑浑噩噩的一声，一生都在为劝说王宝钏与薛平贵断绝关系而努力，混沌之中，便已经过去十余载。
好像是在按照既定的安排行事一般，她一次次明面上劝说王宝钏，一次次想要与薛平贵做对，好像一只不死不休的虫子，也像是春风吹又生的野草，明明知道没有结果，也仍旧一直在做这件事。
自从王宝钏与薛平贵结识，她就一直在做这件事，其他的事全都忘之脑后，就好像失了魂魄之一样，直到王宝钏死后，她才骤然清醒，开始暗中积攒势力，打算为王家报仇。
可是，她不明白。
这不知名的力量，明明有强行把她拉到这里的力量，却没有杀掉她，亦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处罚，只是把她拉到这里来，倒像是什么神仙术法一般，让她在黑暗之中疼痛难忍，让她在黑暗之中困厄。
明明有绝对的力量治她于死地，却没有动手。
她现在已经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就像是人触犯律法被投进大牢之中，这里就是不见天日的大牢，不仅关她禁闭，还要施以身体上的处罚，可不就跟牢狱一般。
然而，自己进这个牢狱的理由，竟然是因为对薛平贵起了杀心。
不消说他是真的该死，就算是哪朝的律法，也没有因为起了这样的心思，却没有真正实行而抓她进大牢的道理。
究竟是为什么呢。
王银钏道，“我才只是起了一个念头，就这般罚我。”
“前世那薛平贵遇到无数的死局，都能轻松化解，不仅是我，包括我爹，以及其他人，都未尝没有产生过杀他的念头，怎么偏偏我产生了这个念头，就会这种责罚呢？”
“还是因为……”
她嘴角扬起一抹浅笑，“一棵树，最容易砍倒的时候，就是幼苗时，这个时候，一点点小小的挫折就能把它摧折。”
“单单我现在有了这个念头就能被罚，那么，是不是我就是那点‘挫折’呢？”
最后一个音落下。
挑起的尾音犹如拨动琴弦时的余颤，波动萦绕。
王银钏还没有接着说，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她忽然就回到了卫府。
外面的天色已晚，繁星璀璨，犹如泼上去的白墨点，她一睁眼，面对的是一群人。
一睁眼，就看到了卫听通红如血色的眼眸。
床帐之前围着一大群人，卫听，商怀之，甚至还有一个白胡子老头，都在床帐之前，紧张地看着她。
一众丫鬟小厮围着，王银钏看到，他们手中还端着水盆，盆中的热毛巾隐隐有血迹。
所有人都是一脸担忧。
“终于醒了……”卫听看到她睁开了眼，如丧考皮的脸色稍霁，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即便那笑意比哭还难看。
那白胡子老头皱着眉，道，“可曾感觉到哪里不舒服？”
王银钏摇了摇头，问道，“我吐血了？”
众人一齐点了点头。
白胡子老头捋了捋胡须，道，“老夫行医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么离奇的病，一边昏迷不醒，无论怎么施针喂药，都唤不醒，还一直吐血，古往今来的典籍中都未曾记载。”
“卫夫人这病，着实是奇怪。”
商怀之也没有了平日里那般吊儿郎当的样子，眉头紧皱，道，“你这次晕倒了两个时辰，几乎是从半个时辰之后，便一直在吐血，怎么都止不住，足足流了一个时辰的血，要不是后来自己止住了，真的要给你收尸了。”
说到收尸二字时，被卫听不善的眼神狠狠地吓了一跳。
王银钏思虑了一下，她在那座牢狱之中，也大约待了两个时辰，这样看来，吐血的时辰对上了。
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道，“也许是这几日奔波劳累，胸有淤血。”
“毕竟我现在醒来，只感觉到脑中清明，胸口也舒妥许多。”
两个素来医术高明为人称赞的医师虽然从未见过这种病，不过病人自己都说没什么大碍，也便不再说话。
王银钏见两个人仍有存疑的目光，嘴角扬起一抹笑，道，“也许这就是搜身志怪之中的洗精伐髓一说。”
“我现在不仅没有任何的不舒服的地方，甚至还感觉身姿轻盈。”
商怀之：“这么说，你反倒因祸得福，要飞升成仙了？”
那老头看了他一眼，商怀之那纨绔姿态收敛几分。
王银钏道，“还劳烦令主大人走着一遭，今日一事……”
老头笑了笑，“放心。”
王银钏点了点头，当做是送客了。
两个医师走了出去，逐渐看不到影子。
她唇边的血迹依然处理干净。
王银钏忽然对方才进来的卫听道，“我晕倒之前说了什么，还记得吗？”
卫听愣了愣，他已然好几夜没有休息，方才既惊且怕，眼眸仍旧一片通红，眼底一片青黑，看上去十分憔悴。
他点了点头。
“一支死士？”
王银钏点了点头。
“今晚就出发。”
王银钏眼神之中带着凶狠，眉眼之间浮这会儿戾气，惨白的脸色真如同索命的厉鬼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卫听却仿佛根本不怕，他坐在榻上，“好。”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