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年轻的护工坐在一旁嗑瓜子，懒懒散散道：“我说大姐，就一个半死不活的废人，身边一个家属都没有，你还这么尽心干什么？反正你再勤快，他也不知道。”
年长的护工叹气：“看他年纪轻轻，却成了这副样子，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怪可怜的。”
年轻护工站起，将瓜子皮扔到垃圾桶，拍了拍手：“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谁让他还吊着一口气就将财产全部送给了前妻，现在他身无分文，你看看她那前妻还搭理他吗？”
年长护工很是八卦地也凑过来：“不能吧，顾先生的前妻感觉对顾先生还挺上心的。”
年轻护工冷嘲热讽：“一个月见不了几次，也叫上心？这次更夸张，这都好几个月了，连个影都没见到。”
俩人讨论得正欢，病床上的顾默睫毛轻轻地颤动。
他感觉自己睡了好久好久，老是听见这两个女人在耳边聒噪，却有好久都没有听见自己想听的声音了。
那个令他心安，心心念念着的熟悉的声音，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再出现了。
他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空荡荡的，就他一个，太孤独，太害怕了。
梦汐，你在哪？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顾默微微睁眼，下意识地四下搜寻，却没有看到想看的人。
满怀期待的眸子瞬间变得落寞，他张了张嘴，想问问林梦汐的消息，却发现自己嗓子干涩的发不出一点声音，甚至想挪动一下身子都不能，只能无奈又悲哀的转动着眼睛。
自己这是怎么呢？难道是刘东的那几刀捅坏了他身上的某处神经，所以他真的变成护工口中的废物了吗？
他再次试图挪动身子，然而身体似乎一点也不听他的使唤。
这一刻，他真的害怕了。
他害怕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废人，他害怕林梦汐嫌弃他，更怕她从此再不来看他，而他却没有办法去找她。
那种惶恐，是从未有过的绝望。
终于说话的俩人注意到了他，那个年长护工惊喜地喊：“他是不是醒了？睁眼了！”
年轻护工暼了他一眼，不屑的冷哼：“你瞧瞧他的死鱼眼，一看就没醒，听说有些植物人是会睁眼的，但是却并不算醒。”
“是吗？”
“当然。我的话你还不信？”说着年轻护工走过来，在顾默脸上扇了一巴掌，“瞧吧，我说他没醒吧，就只会瞪眼睛，要真醒了，他还不气得跳起来？”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不再理会顾默了。
顾默无助的躺在床上，屈辱的闭上了眼睛。是啊，他什么也做不了，跟废人无异！
别说林梦汐，就连他自己，也会嫌弃现在的自己。
“是不是到了喂流食的时间了？”
“反正他又没有意识，少喂一顿也没人会管。”
“这不好吧？”
“什么好不好的，我估计他那前妻巴不得他早点死了，死了人家好跟那个什么程先生在一块。”
“你别胡说。”
“我可没胡说，你不知道有一次他前妻来看他，还帮着喂流食，结果喂进去没一会他竟然尿裤子呢，啧啧，那之后他前妻就没再来了，为什么不来了？肯定是被恶心到了呗。”
“这都一年多了，再好的感情也该淡了。”护工说了一句收尾的话，又接着有说有笑的，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可顾默却再也听不进任何的话了，他宁愿自己从来没有醒来过。
他也不想信那护工的胡言乱语，可是三天后，他终于绝望了。
她真的没有出现，甚至连打过来一个电话，问问他的情况都没有。
他们明明已经和好了，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么轻易的放弃他？这时，脑子里突然响起刚才护工的冷嘲热讽。
“他竟然尿裤子了……自那以后，他前妻就再也没有来过了……肯定是被恶心到了呗……”
这一刻，所有的自尊都支离破碎，他知道这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如今地自己，太过不堪，再也配不上她了吧。
他又努力的想要挪动身子，可是依然做不到，可能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吧。
他绝望地想。
突然好想去看看海，就这样坐在海边，从日出到日落，哪怕命运从不曾眷顾他，他也想要再好好地看一看这个世界。
这个似乎并不怎么需要他的世界！
如果还能多想一点的话，他想要林梦汐陪着他一起看海，哪怕只是最后分开的赠言，他也想要再亲耳听一听，听一听她的声音。
也好叫他相信，这个世上，也曾有人爱过他，需要过他，维护过他。
他实在太想她了，哪怕她也嫌弃他，厌恶他，不爱他了，他还是想她。
时间又过去了一天，他还是只能睁开眼睛，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这一天年长的护工有事回家了，年轻的护工给他喂了半管流食后，中间接了一个电话就出去了，再回来后，她喂都懒得喂，直接将剩下的倒掉了。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愤怒地瞪了那护工一眼。
那个护工似乎看懂了，愣了两秒，接着手里的一杯热茶就泼在他的脸上。
“死废物，再瞪把你眼珠子抠出来！”骂完觉得不解气，直接拿过来平时两倍量的流食一股脑给他灌了下去。
灌完骂骂咧咧地走了：“撑死你！”
这一晚，他一夜没合眼，总觉得胃涨得难受，想吐又吐不出来。
那种感觉，比死还难受。
现在不能动了，才真正体会到了这世间的冷暖，才真正知道了人心坏起来究竟有多坏。
这种任人宰割的失控感，让他崩溃，然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这么屈辱过，怎么好像一觉醒来，什么都变了呢？
睁着眼睛到了后半夜，实在太困，这才睡了过去。
梦里，他紧紧地抱着林梦汐乞求：“不要丢下我……不要放弃我，我会好的……”
林梦汐悲伤的看着他说：“一年了，我真的太累了，别怪我。”
说完就哭着跑了。
他想去追，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从噩梦中醒来，顾默泪流满面，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失声痛哭。
眼泪流到右边脸颊，钻心的疼，护工的那杯热茶烫伤了他的脸，也许过不多久，他的脸就会因为无人处理而发炎。
最后的他会变成什么模样呢？容貌丑陋？形容枯槁？逐渐在不人不鬼的崩溃中，在毫无尊严的痛苦中，孤独的死去，甚至都不会有人发现，他曾醒来过，曾挣扎过，曾痛苦过……
这种恐惧，甚至超过了以往所有痛苦的总和，他快要承受不住了。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