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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宇的那声继续，在夏草耳边回响着，伴着他消失于朝日中的背影。
明明是一片光明，夏草却觉得那光，亮得刺眼，像是无数的刀尖的反射，冷凝而成。
“唉！”夏草听后，放下碗筷，叹了口气，已无食欲。
“姐姐，你怎么不吃了？还有夏宇要继续什么啊？”初颜见状，也放下碗问道。
“没什么，我吃好了，你继续吃吧！”夏草敛眸盖住了眼中思绪的翻涌，起身回了里间。
饭桌上只剩下重生和初颜，大眼对小眼了，突然重生的嘴角向两边扯了一下，翘了起来，小声说道，
“初颜姑姑，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告诉你，你不可以告诉娘亲是我说的噢！”
“嗯，姑姑保证！”初颜紧握筷子发誓道。
“是这样的，昨晚……”重生嘴角粘着米粒，小手掌竖在脸侧，用力的嘟着嘴，向初颜那边输送着小小的声音。
“姐姐，不想让夏宇继续读书吗？”初颜的声音，在里间门口响起。
夏草摇摇头，仍然低头看着床上一大一小的衣裳。
这衣服都是夏宇的，一件是两年多前穿得，一件是现在穿得。时间蜕下来的外衣，竟然差别那么大了，这衣服里面的人变化又该有多大呢！
初颜坐到了夏草身后，趴在夏草的背肩上，视线也看向床上的衣物。
“姐姐是舍不得让夏宇离家去远处进学？”初颜缓缓说道。
离家是肯定的，这小村里只有一个宗室学堂，最近的估计就是镇上的，或许更远也说不定。在现代初中就有寄宿学校了，在交通不发达的古代，就更不用说了。
不舍啊！当然不舍了！现在虽然也在上学，可是就几步路的距离，想见就能见得到。
要是去别处，就要分开了。
真正的空间上的距离，时间上的断点。
来到这个时空之后，这还是第一次面临与家人，真正意义上的分隔。
竟是如此的不舍、不安和惶恐。
“但，姐姐仍然支持夏宇的决定不是吗？”初颜轻抚着夏草的背，给予安慰。
“是啊，男孩子，终有一天会脱离父母的羽翼的保护，自已翱翔于天空之中的！”
这样一想，夏草就更不舒服了，重生也会长大呀，终有一天，也会离开自已身边的，那就又剩自已一人了。
“呵呵呵，姐姐语气好老，姐姐难道忘了，即使他飞得再高，总得回家啊！分开只是暂时的！”初颜看着夏草皱眉的样儿，噗噗笑着说道。
“可是，我不想分开啊，哪怕是暂时的，我不想再一个人孤零零的了，我想一家人，永远在一起，不是一家人吗？为什么还会分开呢？”夏草不知不觉哭了。
哭并不是代表，她不成熟，她软弱，只是代表她伤心、重视。
讶于夏草情绪的如此激动，初颜愣住了，拥住她，似哄似叹地说道，
“不想分开，那就跟随好了！这样无论何时都不会分开了！”
这句看似不经意的话，却似一盏明灯，给正在迷茫，纠结中的夏草照亮了方向。
………………
“考虑好了？”席夫人看向坐在对面的夏草，面有喜色的问道。
“嗯，是夏宇自已决定的，我支持他！”夏草点点头，脸上已是全然放松的表情。
“哈哈哈，果然和我家老爷说得一样呢！他说你们家夏宇小小年纪就气度不凡，并非普通人家的小孩可比，来日成就不可限量，定不会甘心埋没于此，而你也非寻常妇人见识，定会助他，不会阻他！”席夫人捂嘴，轻声笑道。
“阻，我能阻得了他，他主意大着呢！”夏草听后也不忿的笑了，想起来那小鬼今早的语气和眼神就来气，扔下一句话，就拽拽地上学去了，害得她思前顾后，还哭了一场。
“那决定去哪了吗？”席夫人笑完后，抿嘴说道。
“我是一眼抓瞎，这不来向叶兰姐，请教来了嘛……”夏草笑着卖乖撒娇道。
“每个村几乎都有启蒙的学堂，从学堂里出来后，要想继续读书的就要去镇上或州县了，离咱们村较近的有两个去处，一个是县学，一个是镇学！”席夫人思量着，缓缓道来。
“有什么不同吗？”夏草听后问道。
“没什么不同，里面的生员都有资格参加举试，县学是官办的，镇学是私办的！一个远一点，一个近一点而已！”席夫人平淡地说道，但却流光斜视，似有所隐。
夏草见状，自不会罢休，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好姐姐，你还有什么没说，一并说了吧！”
“那……我前几日，求你的方子……”席夫人看着夏草，淡笑不语。
“姐姐……我不是不想给你，可是那丹药是我从一个郎中手中买得的，我也不知道，那郎中现在何处啊？而且姐姐你的年龄和身体……万一怀上了，怕是会有风险！”夏草面色为难的说道。
“你这话，哄哄你嫂子他们还行，你的能耐我还不清楚，再说了那些唯利是图的游方郎中，如果真有此良方，早就吆喝到十里八村的都听见，好赚个满盆盂了，还会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藏着掖着！快说！否则……”席夫人嘴角扯着精明的笑意说道。
唉，女人读那么多书，明那么多理干嘛，无才便是德不是挺好的嘛！夏草现在体会到了，男人对女人的某种防备和嫉妒。
“就算是我把药给你，也并一定能保证怀上，红嫂子那是凑巧了，再说，姐姐，我是真得担心你的身体，你这身子才刚见好……你和先生两人这样过，不是挺好的吗，先生我想也会理解你，不会说什么的！”夏草诚恳地说道。
席夫人听了，面色有些伤痛，低低的说道，
“草儿啊，你生过孩子，你不懂我们这些没生过孩子人的苦楚，其实老爷他并没说什么，是我自已过不去自已这道坎，相夫教子，是我打记事以来，就铭记在心的东西，可是你看现在，我连个一儿半女也没给老爷添过，老爷家里是几代单传，我不想死了后，没脸去见席家的列祖列宗！”
“而且，你知道先生为何跑到这小山村里来吗？他本来是县学里的先生，虽然他说是不习惯县学里的那些官宦子弟的作风，才来到的这里，但是我看他教那些小孩子的神情目光，我才知道，他是因为喜欢小孩子才来这种启蒙学堂教书的！所以……草儿算姐求你了好不好，我不怕疼，不怕吃苦，也不怕什么风险，那怕我死在产房里，我都甘愿，我一定要会老爷留下点骨血！”席夫人的目光祈求而坚定。
夏草是不太明白，女人拼了命也要为男人生孩子，到底是为何，被封建礼教的教条洗脑的结果吗？
“唉！我……知道了，等我搜集一下药材，过几天做成之后就给姐姐送来！”该说的都说了，夏草尊重别人用生命做出的决定。
“嗯，好好……”席夫人激动的语气颤抖。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万一姐姐有个什么不测，我可是一生都难安了……”
三十四五岁的年纪，在现代生孩子都有一定风险何况是古代呢，红嫂子那回，就把夏草吓得够呛，这次又来一个重量级的，让夏草不得不佩服古代女子的不怕苦，不怕累的奉献精神。
席夫人听后，面色有些窘迫的说道，
“是姐姐不好，让妹妹为难了……”
“那……现在该接着说学堂的事儿了吧！”夏草没好气的说道。
“哎哎……”席夫人示弱的连连称是！
刚才席夫人话里也提到了一些，县学是官府设的，虽然没有规定只准官宦人家子弟蹬堂入室，但大多数县学里汇集的还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其他身份地位的生员很少，即使有，也是处处受打压排挤。
而镇上的私学里也并不好混，四合镇是个老镇，曾经是个军事要塞，无论是战时，还是和平时期，都有兵员镇守。
在军队驻守的安全情况下，任何不起眼的地方，都会发展的很快，所以经过几百年的发展，镇上土豪富商云集，而私学的生员，也差不多是这么高门大户人家的子弟，镇学可以说是这个时代的“贵族学校”了。
唉！古代读书不容易啊！虽然现代读书也不易，但它起码给你机会不是！
“姐姐，先生是什么意思？”夏草问道。
既然这些情况席先生都考虑到了，那么他应该有一些建议的吧！
“我家老爷的意思是进镇学好一些，虽然咱们老百姓，无论到哪里都受排挤，但与富斗总比与官斗强一些，也安全一些不是，我家老爷在县学里，就碰到过一回，那些官宦子弟把一个看不顺眼的外地生员，诬陷入狱，最后被革除功名的惨事，他们手里的权，可是把挨不得的利刃啊，与此相比，那富人家的势也就是个棍棒，虽然挨到了会痛些，但痛一痛也就过了，不会把人废掉不是！”
这段话听得夏草心里七上八下的，这哪里是去上学啊，不跟打仗一样吗？
席夫人见夏草眉头皱的死紧，拍拍她的手，宽慰道，
“这也就是个猜测，老爷说，夏宇那孩子，人情练达，极有分寸，如果能和那些同窗们好好相处，也许不会出现什么状况，咱们就别在这儿杞人忧天了！”
“姐姐，就算是要进私学怕也不容易吧！”夏草回过味来说道。
自古以来达官显贵们都会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来显示自已与平民百姓的不同，怎么会这么容易让平民百姓踏进他们的骄傲领地呢。
“嗯，得具备三个条件！年龄，推荐人，文才！”席夫人逐次伸出三根葱白玉指。
“夏宇都符合了吗？”
“年龄可能还不够，不过也快了，夏宇快十二岁了吧！”
“嗯，今年七月四日，便十二岁了！十二岁便何以了吗？”
“嗯，再来是有功名在身的举荐人！”席夫人接着说了下一项。
这个村子里可是没有一个人是有功名的，那可是层层考出来的金字招牌啊！
“姐姐，你是说先生他……”看席夫人这么笃定的神态，夏草犹豫着开口道。
“我们家老爷，可是举人出身呢！”席夫人声音上扬，语气里是掩不住的骄傲和自豪。
“那先生到这里来，还真是委曲他了……”何止是委曲，简直是明珠暗投啊。举人可都有做官的资格了。
夏草说完，又想起席夫人刚才说过，席先生为何到这小山村里来教学，抿嘴朝她尴尬地笑笑，得到席夫人一个白眼，
“最后一项是最重要，也是最没问题的，是就要考较一下文才，我家老爷说，就算是现在让夏宇那孩子去考县试，也是没有多大问题的，只不过年龄太小了点！而且没有镇学或县学的案记学籍，也是不准入考场的！”席夫人语含宛惜的说道。
“小宇有这么厉害吗？！”夏草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
“我看最厉害的人，不是他，是你，我家老爷说，夏宇一开始入学堂时，虽然底子不错，但气度狭小，胸襟拥堵，这样的人是难成大气的，但是这两年来那孩子的变化那么大，跟你不会不无关系吧，看你教你家那个小滑头的方式就知道了，你家那个小的，将来还指不定成什么样呢，三岁不到，就知道那么多，有时连我都说不过他呢！”席夫人提起重生，虽然语带责怪，但却面带喜爱之色。
席夫人这么夸自已的儿子，让夏草即满足，又有些不好意思，
“我没想着让他成什么，就是想着，把我知道的，都教给他，如何运用，如何选择，将来是他自已的事儿！”
“哼，你就心里美吧，好了，大概也就这样了，等夏宇过了十二岁生辰，打算什么时候进镇学，告诉我们一声，我让我们家老爷把举荐信写好，交给你们！而且镇学里还有一两个是我家老爷的同窗呢，这事儿，差不多就成了！”席夫人笑着拍板道。
“是，真是多谢叶兰姐了！”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了。
………………
回家后，晚上，夏宇房里。
夏草把白天从席夫人听到的那一番言论说给夏宇听，
“夏宇，你准备进哪个学？”虽然他们商定了是镇学，但夏草还是想问一下夏宇的意见。
“你们商量好的是镇学吧？”夏宇听后，嗤笑了一声说道。
“你别管我们商量的是什么学，你只管把你所想的告诉姐！”夏草见到夏宇那个有些不以为然的笑，心里莫名生起一股邪火，那是一种大人的权威被挑战时的不甘所制。
“如果我说，我想进官学，你打算怎么做？”夏宇敛容说道。
夏草看着夏宇的脸，想确认他到底是开玩笑，还是当真的。
但，真失败啊，她就从来没弄懂过这孩子心里的真实想法，他把思绪掩到了最底层，眼睛里总是一片平静的幽深，现在连笑容都了他最好的掩饰工具。
“那姐就再想办法！总归要让你如愿才好！”夏草有些叹息，又有些锉败地笑道。
“为什么？”夏宇的眸光有些波动，声线紧了些，又沉了些。
“呵呵呵，我是你姐啊，你和阿生，是我最重要的人，如果可以的话，姐真想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送到你们面前，但是姐能力有限，幸好你们也不太贪心，没向我要星星月亮什么的，就只好尽姐最大的努力，完成你们平常小小的心愿了！”
夏草笑得温柔，烛光把她的脸，映照得暖玉生烟，眼中是满满的庞溺碎波。
夏宇忽地转身，背靠椅背，背对着夏草。
“哎？怎么了？”夏草一愣，连忙问道。
“没什么，那就进镇学吧！”夏草沉声说道。
“啊？你决定了，不勉强？”夏草走到椅子后面，手扶着把手小心冀冀的问道。
“罗索，再问我就变卦了！”夏宇的声音恢复了平常，只是还有些发紧。
“好，那就这样决定了啊，你温书吧，我回屋了！”夏草得到满意的答复，笑着离去。
走到门口时，夏草回身，向坐在桌前的夏宇看去，
“小宇……”
夏宇应声侧过了面来，年少稚嫩的轮廓，因背着烛光，显得有些深沉。
“你有没有想过，你到镇上去上学后，离家就远了？”夏草的手指扣挠着门板说道。
感觉得夏宇的神色凝了一下，随后他又侧过身去，站在门口，只看得到额头、鼻锋的剪影，嘴唇开合，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啊哈，谁说没办法了！好了，不扰你用功读书了！我走了！”
夏宇没给夏宇反应过来的机会，笑着抽身而退。
那一瞬间，夏草感到了夏宇心中的不舍，这样就够了！
夏宇看着屋门，想着夏草最后那句话的意思，难道她还要像现在一样，差不多每天都要到他们学堂周围晃上一圈。
夏宇想了会儿，也没想出答案，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提笔在纸下写了一个大字，
“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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