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忍没有读心术，自然猜不到文炳此时正在想些什么。
对于文炳的质疑，根本不为所动，傲然昂起后颈那道美丽弧线，意态坚决道。
“我走了一条没有回头的路。
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劝你不要试着劝我……”
文炳摇摇头，前踏一步。
蓄势待发，剑拔弩张。
无形气势相互抵触，不让彼此。
正当要彻底爆发前的一刹那，两人身边突兀响起声音。
“忍姐……”
是栗花落香奈乎。
她满脸吃惊地盯着蝴蝶忍与文炳，手掌本能地握向了腰间日轮刀。
虽然栗花落香奈乎全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她心中有一点是笃定无误的。
那就是凡是与蝴蝶忍为敌的，就必然是自己的拔刀对象。
“香奈乎，你以为在保护蝴蝶忍，实际上则是在把她向着死亡的道路上推……”
文炳悄然后退一步，从两女气势的夹击中避开，日轮刀并不出鞘，只是横在胸前，做足了守势，这才慢悠悠开口道。
“你可知道，她对自己做了些什么？”
“住口！”
突然间一声清啸，蝴蝶忍身形一荡，围着文炳身周疾刺。
看不见身形变换，只看到剑锋闪烁不定，银光乱舞。
从栗花落香奈乎本心讲，她自然是要助蝴蝶忍的。
但她自小被蝴蝶姐妹收养。
与蝴蝶忍相处日久。
自然看得出来文炳此言绝非虚妄，而是真真切切地点明了蝴蝶忍心中所想。
要说她对文炳所说的关于蝴蝶忍的秘密，没有好奇，那绝对是在说谎。
数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栗花落香奈乎心乱如麻。
一时陷入僵直状态。
更何况，当下的战局，她已经掺和不进去了。
她身世与鬼杀队其他成员略有不同。
亲身父母，兄弟姐妹并非死于恶鬼手中。
恰恰相反，对她而言，那两个人和恶鬼也没什么两样。
如果不是凭借着天生超绝的视力，她怕是早已和其他兄弟姐妹一样死在了那对冷血暴力的父母手中。
也不会养成当下的这种无法表达内心情感的性格。
蝴蝶姐妹从人贩子手中将她买下，并没有其他想法，只是单纯地想要让她得以从悲惨的命运中解脱，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与自由而已。
基本这种理念，蝴蝶姐妹并没有传授她呼吸法以及其他的杀鬼知识。
希望着她能以普通人的身份平安长大。
然而，就像文炳当时从无心身上学得心魔永功法一般。
栗花落香奈乎亦是仅凭观察以及记忆，就成功复原出蝴蝶香奈惠的“花之呼吸法”。
更瞒着蝴蝶忍，从蝶屋中偷跑出去，去参加藤袭山上的最终选拔。
故而，她虽然天赋异禀，但之前并未得到正统的成体系训练。
算是野路子出身。
直到正式成为鬼杀剑士，蝴蝶忍知道无可更改，才真正从头传授她。
进步固然神速，但也不过刚刚摸到了全集中·常中的一丝脉络而已。
距离真正掌握，尚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然而……
蝴蝶忍不说。
即便是文炳，也已经无师自通地掌握了类似境界。
两人此时火力全开，饶是栗花落香奈乎视觉过人，最擅于通过眼睛观察他人肩膀、视线、指尖、手肘、膝盖等处的微小举动，从而成功预测对手的下一步动作。
却也根本抓不住插手其中的机会。
“来得好。”
蝴蝶忍改进的“虫之呼吸法”专在轻飘、精准两项上下功夫。
因为本身膂力限制，强度，气势难免不足。
然而此刻她含怒而发，心与气合，剑与心合。
运将起来，却是既快且狠，宛如雷霆。
让人无法轻视。
剑尖尚未触及要害，文炳肌肤便自然而然生出寒意，汗毛几欲炸开。
只是他心中却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平静异常。
他也不动用“水之呼吸法”中的其他术式，更不必说自己观“霹雳一闪”领悟的那记拔刀术。
只是不厌其烦地将那招“生生流转”来回使出，气势一次次叠加。
看起来与上回蝴蝶忍交手时情形一样。
实则截然不同。
上一次。
蝴蝶忍主要是身为柱级，对鬼杀队新进潜力剑士的评估。
战意不足，多有留手，甚至不曾使用最为熟悉的突刺剑术。
只能说是切磋试手。
然而现在，两人才是真真正正的战斗。
尤其在经过文炳心火祭炼后，蝴蝶忍细剑轻薄脆弱的缺点被弥补。
动起手来，立时比先前多出数重战法。
“生生流转”此式最大好处。
就是一旦没有被人方面突破，结成气势后，内息气劲就会自行构建起周流循环。
损耗极小，反而会将施展者气势节节推高。
堪称以弱胜强的典范。
如果遇上的是其他擅长强攻霸道的高手。
譬如将炎、雷、岩等呼吸法修行到柱级的人物，在实力没有抵至他们同等境界的前提下。
很容易被他们寥寥数招间击破，根本无法发挥“生生流转”的妙用。
但是对上蝴蝶忍这种打法，就委实是适合到了极点。
随着“生生流转”不断张开，反过来迫压蝴蝶忍。
两人战圈亦是不自觉扩大。
从屋外悬空地板一直打到庭院当中。
前两日刚刚肆虐过一回的地面再一次惨遭蹂躏。
蝴蝶忍脚尖轻点，悬空立在树枝上。
气息一收，诸多残影复归于体。
经过方才的交手，她已然明悟。
这几日时间，固然伴随着手中日轮刀改换一新后，自己实力得以提升。
但文炳的进步，却是更为神速。
单单凭借身法，是决计不足以拿下对方，逼他帮自己保守这个秘密的。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用出绝招了。
面目一肃，蝴蝶忍跃下树梢。
和先前的轻盈大为不同的，重重落地。
硬质地面上立时裂开一个不大不小的凹坑。
激起灰尘无数。
“虫之呼吸·蜈蚣之舞·百足蛇腹！”
震脚祭起，蝴蝶忍身法骤变。
两只小腿，以与纤细形态相违背的强有力地态势践踏而下。
地面顿时崛起道道土龙。
借着这股反震之力，她的身法愈发变得鬼魅，向着四面八方蜿蜒而行。
几有惑人耳目的奇异之力。
浑然不似武术技艺，倒更加像是术法阵势。
循隙挥出的刀锋亦是如此。
比起先前更增霸烈之气。
刀身轻振，清鸣不断。
淡绿色的刀身上隐隐有一抹赤光流转，而且渐有加深的趋势，
只不过蝴蝶忍此时眼中唯有文炳一个敌人，无暇留意。
反倒是紧随而来的栗花落香奈乎凭借着天生的目力瞧了个明白。
这是蝴蝶忍体内呼吸法运逼到极致，心意所至，以至于同文炳打入其中的那缕心火生出微妙共鸣，真正激发出这柄日轮刀作为法器的特性。
蝴蝶忍修习的“虫之呼吸”脱胎于“花之呼吸”，为“水之呼吸”的更进一步变形。
而自藤袭山试炼中完成“锖兔之死”的分支任务后。
文炳就已然将“水之呼吸”中的部分精粹混元进“心魔宗”的道法当中。
自然而然，与蝴蝶忍的呼吸法也可以说句“同出一源”。
这一招，应该算是蝴蝶忍压箱底的绝学了。
不顾竭泽而渔地压榨，催逼出远超平时巅峰的体魄力量。
再配合上“半件”修士法器的妙用。
终于，将她的战力提升到极致，打破了某道若有若无的无形界限。
速度到了极致，便有了无匹的力量。
同样，力量抵至极限，同样会生出神速。
在这股“力”与“速”的完美统协下，文炳苦心营造起来的“生生流转”涡旋，终于被接连破去。
文炳身形一退再退，终于再无可退。
后背抵住围墙。
眼见着蝴蝶忍悍然掠来，手中日轮刀自后向前，自下而上荡起半道凄艳圆弧。
提至平行状态后，平平刺下。
赤色已经几乎完全将薄荷浅绿吞并殆尽。
文炳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然而他神态表情却不见有丝毫慌乱。
没有尝试用日轮刀格挡蝴蝶忍这一剑，文炳比谁都更清楚，此时剑尖上蕴含的的力量是何等的沛然凝练。
当者立断，绝非虚言。
文炳左臂抬起，兜兜绕绕，柔弱无骨的样子。
灵蛇般直接缠卷上蝴蝶忍的那口细剑上去。
运劲如搬山，如缠丝。
文炳以手代剑，将那一式“生生流转”成功使了出来。
饶是通过“生生流转”化解了剑上的大半力道。
文炳左臂上还是登时撕开七八条触目惊心，深逾见骨的血槽，皮肉掀开。
“噼啵”裂帛声响起。
号称可以抵御伤害，刀剑难伤的鬼杀队制服破碎开来。
纷纷扬扬而下，如蝶乱舞。
其中更有无数鲜红血滴。
如雨落下。
血腥气在这狭小空间中弥漫开来，刺人口鼻。
但文炳脸上却不见有丝毫苦痛之色。
反而露出得计之色。
此时，两人身躯间的距离已经被拉近到到真正的近在咫尺距离。
他可以轻易看到蝴蝶忍的眉眼。
更不必说从体内沁出的浓烈紫藤花香。
付出了一条手臂受伤的代价，他终于将蝴蝶忍拉到了这里。
并且拖住了她的日轮刀。
在这等距离中，蝴蝶忍最为傲人的身法再无任何发挥之地。
手臂虚虚一停，不再纠缠蝴蝶忍的日轮刀。
而是陡然间伸长半尺有余。
文炳并指成剑。
左手食中二指捏剑诀，带着一股柔到极致的心火内息，正正点在蝴蝶忍眉心位置。
蝴蝶忍身体瞬间僵硬。
不是那种满月弓弦蓄势待发的紧绷。
而是真正的僵硬。
然后迅速松弛下来。
“虫之呼吸”本就自“水之呼吸”中派生演化，文炳这两日又亲眼见过蝴蝶忍教导栗花落香奈乎修习“花之呼吸”。
再加抢接连两番战斗。
虽说将蝴蝶忍注定自创的“虫之呼吸”原本尽数推演出来有些难度。
但是，对于她体内气血流向却已经是洞悉无遗，宛若观掌。
一指点出后，文炳再不留恋，迅速抽招。
不见他如何动作，只是左手迅速变掌，在蝴蝶忍细剑上轻轻抹过。
方才这口还欲将她置于死地的细剑顿时亲昵温驯如家养猫狗，被文炳执在手中，非但未见颓势地散尽剑上意气。
反而越发活泼灵动，上面的赤芒活跃充盈得几乎要脱离剑身出来。
“你……”
蝴蝶忍身体被制，意识却未受到影响，反而在这种情况下运转得更加快捷。
然而，眼前发生的这些仍是远远超出她的理解范畴。
如果说细剑因为经文炳手重铸而成还说得过去的话。
那么文炳手臂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止血弥合的伤口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世界，什么呼吸法都好，无非是一种有效调用身体中蕴含力量的法门。
虽然常年修行呼吸法的鬼杀剑士，体魄健壮，受伤后的恢复速度同样快过常人。
但也不过是快上三四分而已，算不上多么奇异。
就算修成全集中·常中乃至柱后，可以调用意念，强行控制皮肉筋膜收缩，减缓伤口血液流出。
仍是有着极限。
而且非得主动控制引导才行。
发生在文炳身上的不是这样。
更像是一种自动地复原。
这种情形，她只在一类生物身上见过。
恶鬼。
然而，文炳却绝对不是恶鬼。
不但在日光下自由活动，身体与灵魂中更没有那股“吃人”的贪婪与腐臭。
蝴蝶忍没有去过《甜蜜家园》位面世界，没有见过那些恢复与再生能力几可与恶鬼媲美的怪物与感染者，自然无法理解。
事实上因为是世界不同，风土不同的缘故吧。
文炳当下的恢复速度，与在《甜蜜家园》世界时同样略有不同。
其实，蝴蝶忍理解得没错。
呼吸法也不过是一种调用身体力量的法门罢了。
甚至恶鬼、怪物们的身体变异同样也是如此。
只不过它们更加专精于恢复这一项上。
然而，若论精微奥妙，就算将它们尽数累加起来，也比不过心魔宗秘传的《无上心魔诀》。
要知道，《甜蜜家园》世界的怪物，乃至于文炳领悟的心火。
都不过只是这件法器，或者说道法中极其残缺，低劣的一部分而已。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