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开始焦躁。
一开始她想着只要救下凛就行，可现在她完全没办法对无辜赴死的普通人袖手旁观，难道这就是数据库的前辈们嘲讽的“无用的仁慈与温柔”吗？
等等。
凛他人哪去了。
白青子绕着附近转了一圈，人没找到，倒是在附近泥灰地面发现了血迹。血迹呈滴沥状态，一直从厂房附近延续到她与凛最开始遇见时的那栋倒塌的实验楼。
难不成…在地下室？
虽然建筑倒塌掩盖了楼道，但电梯倒还完好无损，白青子勉强从墙侧挤进去按下了负三层的电梯。
电梯里的灯已经坏掉，梯箱摇晃摆动，启动时伴随着巨大的咯吱咯吱的轰鸣声，压抑密闭的环境极其容易让人产生恐慌不安的心理作用。
好在它并没有卡住或者是掉下去，而是安全的抵达了最下层。
白青子一进去就愣住了。
这地方…这不就是她之前跟凛一起进去过的那个山洞么？只不过现在看上去更整洁，没有长青苔，顶部的石砖也没有脱落，看上去完全就是一间正常的地下实验室。
按照之前走过的记忆大概摸索，虽然花了一点时间，但白青子还是成功找到了放置那台巨型电脑的地方。
白衣的青年站在电脑前，微昂下颚，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白青子正要开口唤他，凛却忽然弯下腰，以拳抵唇开始剧烈咳嗽。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温热的鲜血从他指缝溢出，滴落在地。
他他沾满血渍的指死死按住心脏处，蹙眉，看上去表情十分痛苦，那些咳出的鲜血也由鲜红变成了深黑色。
“凛？”
白青子急忙上前扶住他，手足无措的：“你是生病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凛倚着她，神色淡淡摇了摇头，勉强支撑着自己站直身：“是辐射病，已经没有时间研制药物了。就算有药物也活不了多久。”
“怎么会……”
“青，你见过我，你认识我，对么？”
他话锋一转，双手按着她的肩，忽而执着的盯着她的眼睛开始询问起这个，就像是非要得到一个满足的答案才肯罢休。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尽管与她相遇的凛是成为了机械的凛，但她敢肯定，那的确是他。
身躯可以有千万种改变，但她认得他的灵魂。
就比如，机器凛会在乘坐飞船时会下意识替她阻隔噪音，眼前身为人类的凛亦会伸手捂住她的耳朵，不让她听见那些哀嚎与恸哭。
从一千年前到一千年后，他从未更改过。
白青子望着他，黑框眼镜下漂亮的青眸，在这阴暗的地下室里依旧能散发着温和的光，直白无暇的倒映着他虚弱至苍白的脸。
“是的哦。我见过你，在一千年后。”
“那时候的我，有给青添麻烦吗？”
“…当然有，你总是很粘人，又很容易坏掉。坏掉之后还不让我检查，自己偷偷摸摸的藏着，深怕麻烦到别人的样子。”
“青会讨厌我吗。”
“不会，永远不会。”
如果存在于这个时间线的凛，结局只有死亡才能让剧情继续发展下去。
只要一想到这里，白青子便觉得心脏绞痛，疼得她思绪混乱意识空白难以正常言语，但为了不让他担心，她依旧扬着一如既往的笑，努力维持表面的平静。
没关系，一千年后，我们终究还会相遇。
为此，我并不惧怕离别。
他终于是释然，舒展了眉眼，上前轻轻将眼前小小一只都能创造无限可能的小姑娘抱进怀里，下颚抵在了她细软的发顶。
一个极其温柔的拥抱，能从对方身上感知到暖意，还有身体与灵魂相触碰的共鸣。
尽管现在的他们对彼此而言甚至还只是陌生人。
但很奇怪，感情便是一眼可交心，一笑可赴命的存在。
前二十余年，凛都活在别人光环的阴影里。
他无论怎么努力也换取不了一句夸奖，仿佛靠着本身换取的荣耀毫无价值，根本不值一提。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平庸之人仅仅靠着好运便能一步登天。
或许这个世界并不需要实力，只需要一点廉价的运气。
他不被重视，他总在被人忽略，他是可有可无的边缘人物，是故事里描写不到半句的可悲配角。他在打击与挫折的阴影角落里生长着，内心充斥着不甘与妒恨。
他甚至潜意识的默认了自己的无能。
死掉，那就死掉吧。
世界末日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由衷的为这颗星球的毁灭感到病态的愉悦。
可等他刚感觉自己那颗死寂的心脏开始跳动，便注定要死去。
在这充斥着阶级与不公平的世界里，只有她在死亡边缘紧紧攥住他的手，明明是笑着却滴落着令人心疼的眼泪，认真的告诉他。
你不需要跟任何人比。
你在我的故事里，永远都是主角。
爱总比恨要绵长。凛垂眸，整理好她领口的衣襟，替她拍去肩上的灰尘，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去做你认为重要的事情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白青子揪着他的衣袖不肯松开，指节轻颤着，固执的以委屈的目光望着他，无声的拒绝着，她清楚这一松开就会永远失去什么东西。
她是个不理智又不成熟的幼稚孩子，总是贪婪的想要去依赖着什么，渴望被爱着。
只要待在他身边，她便能寻到安定感。
哪怕是一起赴死，她也甘之如饴。
但，她更清楚，无论两人以何种方式分开，最后总会相遇。
正如她在图书馆里读到的那句。
『我们见到的太阳是8分钟之前的太阳，见到的月亮是1.3秒之前的月亮，见到的一英里以外的建筑是5微秒之前的存在。
即使你在我一米之外，我见到的也是3纳米秒之前的你。
在宇宙的尺度上，我们所见的都是过去。』
可，8分钟后的太阳温暖大地，1.3秒后的月亮美得依旧，5微妙后的建筑物一直在那里。你我相隔一米，我们能在3纳秒后相遇。
我们要面对的，是未来。
她松开了手，抬袖擦干眼泪，强迫自己弯眸笑着，更咽着，故作轻快朝他挥手。
“一千年后见。”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