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次而已…应该不会被发现的。
即便心里反复这样想着，她依旧觉得淡淡的愧疚缭绕在心头，有种不安的预感。
闭上眼，双手掌心十指交叉合拢，举在胸前。
她开始聆听凡间。
少女的母亲最终还是因病情恶化而去世，阴险狡诈的弟弟去制造了车祸杀人案杀死了自己的哥哥，而那年干旱，终究带走了无数条鲜活的生命。
那些声音从一开始的声嘶力竭，到最后无力抵抗的绝望，直到变成一片死寂，再也无法传达——
神明并无兴趣了解他们的低级痛苦。
白青子额上渗出冷汗，有些困惑不解的睁开眼，呆呆的望向了7077的方向。
父神他…并没有回应吗？
他的确做出了回应，但不止如此。
不仅母亲因病情恶化而去世，不久后少女也因陪床时感染上病菌，早早去世。
卑劣的弟弟在撞死哥哥后仍不止手，随即杀害了嫂子与他们唯一的女儿，到最后为了早点得到家产，甚至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放过。
母亲与姐姐都已经被活祭河神的少年人，不仅因为干旱粮食短缺而难以存活，他最终也没能保住扑在自己怀里哭得声嘶力竭的盲眼妹妹。
眼睁睁看着年幼瘦弱的妹妹被绑上巨石，推进瀑布里。
这便是，司凛做出的回应。
白青子手心出了许多汗，意识有点混沌，就像是在做一场噩梦一般。随着愈发苍白的脸色，最后，竟然有些觉得眼前视线发黑。
她似乎…打破了某道和平表象，窥探到了更深层次的秘密。
永夜的漆黑里，她身畔，唯独7077散发着黯淡而令人安心的碎光。她嗫嚅着唇，垂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我什么也没听见，7077，我们回去吧。”
“祂是个天生的反角。”
笃定的语气说完这句话，哪怕7077再不愿意让她恐惧，但它想，没有人愿意永远活在欺骗与谎言中。
整座神殿，整个数据库，都只是，一个牢笼。
在白青子眼底，司凛是象征着秩序与光明的神官，大公无私，光辉明亮。他既温柔又强大，愿意去聆听人间疾苦，愿意长长久久的陪伴她。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心中完美无暇的神，早就因为傲慢之罪被诸神所驱逐。
他暴虐而掌控杀戮，毫无同情心的玩弄人形肆意左右命数。他淡漠而孤高，以高高在上的傲慢封闭自己，对天道规则不屑一顾。
事实还不仅如此。
真相总比美梦要残酷。
7077缓缓凑近她，照亮她眼底的光，毫无情绪起伏的机械音继续开口：“难道你都不好奇大家为什么会一直讨厌你吗？”
如果没有司凛的默认跟允许，没有任何系统会敢在神明的眼底进行小动作的。
只有经受过孤立排挤的孩子，才会更加乖巧不是么？当她被全世界所厌恶，理所当然的，他便成了她唯一可以黏着的，可以依赖的人。
外界对她的恶意越深，便显得他愈发无可取代。
他将成为她所能触碰到的一切真理，在这个浩瀚宇宙中唯一能让她依靠的存在。
这便是，神的私心，病态到无法自拔。
她要她对整个世界都感到恐惧，只有这样，她才会永远待在他身边，绝不会去任何地方。
哪怕7077以尽量平缓的语气叙述着，白青子依旧感觉每一个字都难以理解，她袖下握紧的指节微微打颤，声音已经细小虚弱了很多。
“父神他…不喜欢我么？”
“不，而这一切正是因为太喜欢你。”
神是不会允许自己的东西被任何人染指的，他偏执的、扭曲的，想要向她索取的生命中的全部，不留任何空间余地的全部，哪怕耗费心机去编织谎言。
爱情、友情、亲情，光是想到她以后会与其他人产生这些没用的情绪，他就嫉妒得无法再容忍。
一个暴虐无道，天生就是反派的、自私无度的神，唯独在她面前假装出一副温柔又正义的模样，使她沉溺，使她堕落，使她深陷。
而整座神殿都只不过是因为他的私心而制造的囚笼，他扮演着孤寂的光明神，只为了，圆这场从一开始就早已经满是漏洞的谎言。
将7077终于讲述完它所知道的一切，白青子的反应并不像它想象中的那般。
她没有掉眼泪，也没有惊慌失措，更没有觉得愤怒。甚至那张总是扬着明媚笑容的脸，在阴翳里轮廓有些陌生，面无表情。
聆听殿的风，拂动凌乱她披散的长发。
她往人间的方向望了许久许久。
“7077，告诉我这些的话，你会有大麻烦的吧？”
“如果我害怕被清除抹杀的话，就不会跟着你一起来到这个地方了。”
7077是自然诞生的系统，并非出自司凛之手，因此不会被植入监视的控制芯片。它是神殿里唯一一个知道完整的真相，且能说出口的系统。
哪怕天生残废，毫无价值，但它实在不想看这过份天真烂漫、总以最大的善意去揣度世间的小姑娘因为那些谎言而掉眼泪了。
温柔的人，并非天生温柔。
而是在经历了某种恶意之后，因为善良的不想让其他人也像自己那样痛苦，所以才会表达出无限的温柔。
越是被孤立被排挤，她越坚韧。
她的心底并不会诞生恨，以至于当7077被欺负时，她会毫不犹豫的站起身去维护它、维护曾经那个缩在角落里怯弱又茫然的自己。
而这份温柔，带给她的，将只有永无止境的伤害。
静默中，白青子抬袖擦了擦脸，转过身来时，那张白净清稚的脸上绽开了一如既往温吞的笑容，只是眼底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
“7077，我们回去吧。”
她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会对这些好奇了，至少无知的自己还能心安理得的活在父神构造的美梦里。
而现在，她依旧无法对父神产生丝毫厌恶。
正如神明的私欲偏执而扭曲，不顾一切，她同样也有着自己的私心。
无论你是怎样的人，我都愿意爱着你。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