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凡从混沌中醒来，发现周围如同陷入九幽的漆黑，到处充斥着腐烂的味道。
“我不是分身转生吗？怎么搞的像是借尸还魂一样？”
他以为自己是在地底下或是棺材里，当下调动元炁就要破土而出。
不曾想，还没来得及动手，忽觉眼前乍现一抹光芒。
并不算很亮堂，只是月光和些许灯笼光芒罢了。
但对于沉浸在九幽漆黑的陆凡来说，无异于地底人见到了太阳光。
下一秒，视线开始恢复，无数信息涌入六觉之中。
“我之前”
陆凡皱着眉四处打量。
这是一条黄土压实的长街，街边林立着些古代中式建筑。
虽然已是深夜，玉兔正在中天，但长街两侧都间隔着悬挂着白灯笼，灯光和着月光也算通明。
而长街上更是人潮涌动，但行人身上衣着服饰，不是宽衣博袖，就是麻衣短打，连街边小贩叫卖的货物，也是些钗子、糖葫芦之类，全不见现代社会一丝一毫的痕迹。
就好像一头扎进了古装剧里。
街面上缭绕着些浅薄的雾气，虽然灯光还算明亮，但离得远些，便就有些隐隐绰绰了。
所以，行人就仿佛从虚无中走来，又从新走入虚无。
“卖糖葫芦了！”一个老汉扛着稻草杆子在街边吆喝。
“今日新摘的山花。”穿着素罗裙的小姑娘挎着篮子从陆凡身边经过。
新世界？
陆凡走在此长街上，感觉这个新世界有那么点意思。
这里很臭啊，比之前在黑暗中的腐烂味儿还臭！
“客人。”
一个肩上搭着白布的中年汉子突然叫住了他。
“要吃面吗？”
“面？”
陆凡停下脚步，歪着头看中年汉子的面摊。
那面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竟然是黑色，上面撒这些切碎的葱花，被滚烫的面汤一冲，热气混着香气便直扑人脸面。
“来碗面吧，有汤面，有干面，有.”
中年汉子喋喋不休的介绍。
面？有点意思！
陆凡刚要开口，听见邻座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店家，你这面汤味儿淡了。”
顺着声看过去，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端着面碗挪到煮面的大锅前。
“行，客人等着，我这就提下味儿。”
说吧，那面摊老板双手扶住脑袋，就这么一转，脑袋居然被他自个儿拧了下来，然后手摸索着找着面锅，便把自己的脑袋扔进了沸腾的面汤。
这哪是面，这哪是汤！
锅下的火焰居然不是红色而是绿色，里面燃烧的不是木材，而是一根根人骨。
如此惊悚的场面，周遭食客们却没有半点惊讶的样子。
陆凡似笑非笑看着长街上其他商贩。
“您的花。”
素罗裙的小姑娘笑吟吟地从篮子取出一个死人手，递给一对面目苍白的男女。
“糖葫芦，拿好了。”
老汉取下一根竹签，上面插着的不是糖球，而是一颗颗红通通的眼珠子。
他蹲下身，把这串眼珠子递给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孩儿。
这小孩儿接过眼珠串，便张大了嘴巴，那嘴巴越张越大，嘴角似乎快裂到了耳根，连他自己的一颗眼珠都被挤了出来，他却满不在乎地接住眼珠，和着眼珠串一同塞进了嘴里。
“咔嚓。”
汁水四溅。
陆凡回过头，眼前的面又哪里是面。
那黑色的面条分明是一团泡在水里的头发，上面的葱花却是些乱刀剁过的蛆。
这哪里是夜市，分明是鬼市！
回头再看面锅的方向，老头捧着面碗呆呆的站在原地，无头的老板正拿着长柄勺子往锅里搅拌，熬制着自个儿脑袋煮的人头汤。
汤的香气又窜进鼻子，让人反胃恶心。
“客人，为何不吃面？为何不给钱？”
无头的面摊老板幽幽飘到陆凡身后，用充满怨气的声音问道。
一瞬间，街面上顿时安静了下来，原本各做各的鬼物，都停下了原本做的事，齐刷刷地看这边，慢慢围了过来。
前路被阻断了。
“吃面？给钱？”
陆凡丝毫没有面对邪崇时不能转身的避讳，转身看向面摊老板。
他单手将头颅夹在腰间，头颅满是水渍，冒着腾腾热气。
“客人。”那头颅张口说话，“你不会是没钱吧！”
陆凡点点头，不说话。
“那也不打紧。”
头颅笑吟吟地说着，一边说一边将脑袋摁回了脖子，拿抹布擦拭着脸上的汤水，兴许是煮得太熟，抹布擦过的地方，全都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白骨。
“客人可以用其他的东西抵账嘛。”
“抵账？”
“对呀！”面摊老板幽幽说道，“心、肝、脾、肺、肾，哪里都可以抵嘛？”
语罢，群鬼迫近。
它们或露出狰狞的死相，或露出贪婪阴毒的神色。
串眼珠的老鬼盯上了他的眼睛，卖花的女鬼瞧上了他的双手。
贪婪的视线落满了身体的每一处。
这些鬼想要将他大卸八块。
群鬼环绕，陆凡心中笑意更甚一筹。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这个世界有意思，这样的【进入】方式更有意思！
之前那漆黑不是错觉，应该就是九幽之地。
这方世界应该是有地府一说，自己利用复制体进入体内，不是之前那种开门方式。
这也导致出现了一些小BUG。
所以，刚落地时，自身所处的位置就是阴间和阳间的交汇处。
而自身，是以一种似有非有，似无非无的【量子状态】存在。
慢慢地，他活过来了，成为生人后自然会自动远离九幽之地。
但在这方世界也不算活人。
估计是世界意志按照固定程序，把他给仍到这儿来了。
鬼市，这里是鬼市！
离开阴阳分界的地方，没有去往阴间，但自身在人间又没有坐标（肉体），自然要去鬼市的。
换做是一个普通人死了，阴差阳错没有去往阴间，但肉身已经损坏，同样也会来到鬼市。
至于是不是这个鬼市就不一定了。
陆凡看着周遭的群鬼，打算上手教教他们怎么做鬼。
忽然。
鬼缝里钻出个白灯笼。
“劳烦，让一下。”
紧接着，一个用斗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便跟着灯笼钻了出来。
“他的面钱我替他给了。”
说完，这人从斗篷里掏出一把纸钱，塞进了面馆老板怀里，随即便抓住了陆凡的手腕，低声喝道：“跟我来。”
说着，将手里的白灯笼往前面一引。
灯笼前方的群鬼便齐齐散开一条道路。
这斗篷男人便带着陆凡一路快步飞奔，陆凡只觉得两边景色变幻，街边悬挂的白色的灯笼逐渐稀少，路边的鬼也不见踪影。
终于，两人停下脚步，那手里提溜着的白灯笼闪烁几下，便升起了温暖的橘红色灯光，彷如又回到了人间。
陆凡回头看去，身后不见那条喧嚣的鬼市。
眼前所见，不过是几所破败的茅屋瓦舍，夹着一条又短又窄的土路。
中间飘荡着几点碧绿磷火。
身后有嘻索声响，穿着斗篷的人将身上斗篷解开，里面却是一个须发斑白的老道士。
这老道士冲着他破口大骂。
“你小子嫌命长是也不是？鬼市是随随便便能够闯的么？今天要不是老道我……”
说着，老道拿灯笼的木柄往陆凡身上胡乱戳了几下，“心肝脾脏全得让那死鬼拿去做臊子，骨头也得拿去当柴烧。”
“原来是这样啊！”
陆凡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呵呵拱手冲老道士表达谢意：“多谢老神仙。”
本是一句客气话，岂料老道士突然眼歪嘴斜口水直流浑身哆嗦。
大概持续了三秒钟左右，他恢复正常，像只受了惊的猫一样，蹭的一下窜出五六米远。
用警惕的眼神，远远看陆凡：“你你你，你这小子什么来头！”
受不起？我受不起他的答谢还是受不起他的奉承？
不不不，不可能，这家伙并非人间帝王，更不是天降命星，没理由啊！
老道士一时间捉摸不透陆凡，再看他时，突然觉得这人身上的迷雾比鬼市的鬼雾还浓一万倍。
“我？”
陆凡略为一想，道：“我只知道我叫陆凡，不知道自己从哪来，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去！”
“失魂症？莫不是在匡我？”老道士有些惊疑不定。
“不是失魂症。”
陆凡一脸肯定：“我不知道，想不起来了。”
听他这么说，老道士稍稍放心一些，踮着脚尖凑近半步。
没反应。
又凑近半步。
没反应。
这下他走上前去，却不料陆凡又拱了拱手：“多谢。”
“哟哟哟哟！”
老道士用手挡在身前发出一阵怪叫，好半天才尴尬放下。
属于是应激反应了，没有之前那种受不起。
看来是那句【老神仙】，和拱手道谢什么的无关。
“你以后少奉承别人，知道吗？”
“为神马？”陆凡一脸呆萌问道。
“没有为什么！”
老道士装着胆子瞪了他一眼，没反应，又瞪了一眼，还没反应。
这次彻底放心了：“总之，以后你谢别人可以，但就是不能奉承别人，知道吗？”
“哦。”
“哼哼。”
老道士哼哼唧唧的点头，然后一脚踏出，身形变幻莫测，离开此地。
良久之后，他又折返回来，看这陆凡：“你怎么不走？”
“去哪？”
“跟上我啊！”
陆凡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他：“我以为你是鬼呢，蹭的一下就没影了。”
这下老道士好像是试探够了，挠挠头：“不瞒你说，我也以为你是鬼鬼鬼鬼鬼鬼鬼！”
他又犯病了，口歪眼斜口水直流浑身颤抖。
三秒后，老道士怪叫一声，跑的老远老远：“不跟你玩了，你你你，你不对劲！”
吃一堑长一智，他总结出以下几点。
第一，不能让陆凡奉承自己，否则自己会遭灾。
第二，不能骂陆凡，否则自己会遭灾。
第三，这小子有问题，有大问题！
第四，自己还不能不管他。
都知道好奇心害死猫，可问题是猫有九条命！
“这里繁荣的时候原本是处市集，后来遭了灾，灾情未过就闹起了匪，闹了匪就引来了兵，三轮下来，活人就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下些鬼物还在这里流连。”
说着，老道把陆凡领进路边一件破败瓦舍。
这里破败不堪，墙面隐见裂缝，窗柩脱落，头上的瓦顶也有些破洞，好在勉强能遮风避雨。
陆凡的目光扫过墙角，那里，一大一小两具枯骨相抱而死。
“不用怕。”老道笑着说道，“这枯骨不咬人。”
说完，他走到枯骨前，做了个稽首。
“主人家，这个小哥也要在贵舍叨唠一宿，还请见谅。”
陆凡也同样如此。
枯骨边浮在半空中的两个鬼魂，那是一个农妇牵着一个小孩，衣着褴褛，面色枯黄，两人稽首后，她们还规规矩矩还了一礼。
这时候，老道士又发现一个盲点。
这个奇奇怪怪的小子，他学自己打稽首时，那股子仙风道骨的劲儿可比自己浓郁的多！
不，不能说仙风道骨，就像一个正儿八经的道家仙一样！
好皮囊，我当年要是有你十之一二的气度，何苦混到今天这个地步。
老道士把一切都归于陆凡颜值高上面。
两人用稻草在屋内两角各铺了一个简便床榻。
老道便盘腿坐在榻上，说道：
“老道道号玄机，俗家姓刘，单名一个景字，小子唤我一声刘道人便是。”
“刘道人。”
陆凡老老实实叫了一声。
“你呢？叫你陆凡？”
见自己没犯病，老道士胆子大了一些，作死之心又上来了。
“咳，我痴长你几岁，叫你陆小子没问题吧？”
没反应。
“叫你小陆也行吧？”
还是没反应。
“叫你.”
轰隆！！！！
外面的天猛地出现一声炸雷，活生生把老道士要说的话堵了回去。
他脸色吓得煞白。
很奇怪，反倒是那两个应该在惊雷下魂飞魄散的鬼魂毫发无伤。
好像这惊雷是专门针对老道士一样的。
“就叫你陆凡吧！”
老道士哆嗦着嘴唇：“睡觉睡觉，有什么明天再聊！”
陆凡很是好奇，他最后一个到底是什么称呼？
至于天降异象，这一点没什么好说的。
陆凡透过房顶的窟窿看了一眼天。
天似乎也在看他。
好有意思的世界，我没意见，在这里当个真正的好人、好道士。
看看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