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现在是个失宠的妃子，她眼里的油灯，却是别人眼里的孤灯。她的西殿，吴王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涉足。而那些妃嫔们，则有的高兴有的忧。
西施的东殿，灯早就熄灭了。萧郁蝶没有听见任何声响，或许西施哭了吧，无声的眼泪，抑或是心里的泪血。
对镜，萧郁蝶从磨得光滑的铜镜里看到了自己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白纱布已经被她拆了，她要那些作甚？毕竟，自己不是真的受伤……她暗自笑了一下，还好有孙婆婆给自己的药草。
鸢尾花，形似鸟羽般华丽的花，却在这个时候，救了自己一番。不过是个小磕小碰罢了，但是如果自己事先在脸上涂上了鸢尾花的沫子之后，那就不一样了。就算是小小的一个伤口，也会扩散的很大，形似真状，不能分辨。如果这之后再在脸上涂上铁海棠的花粉，那就更加真实了，脸上的疤痕会涂抹不掉，除非用清水洗净。
再看外边的天色，已经接进天亮了，但是此时还没有个侍女进来候着，看来，这失宠了的妃子，比个侍女还不如呢。萧郁蝶摇了摇头笑着，西施的东殿却在这时掌了灯。
吴王走了？
萧郁蝶起身，她找来了自己初来吴国时穿的那套衣裳，一切完毕之后，看着镜中没有理好发型的自己，萧郁蝶忍俊不禁。这个样子去看西施，恐怕要吓坏那些侍女的吧？她们肯定会认为自己是去刻薄西施的。
而另外一边，王后的凤仪宫内，却仿佛是整晚都没有熄灯一般。
王后慕婉风此时正揉着额头坐在她的凤椅上。她的侧身，坐着晋国夫人柳静。两个人一直这样坐着没有说话，气氛一直很压抑。
良久，柳静终于沉声来了句：“依我看，这件事跟凌洛裳那个贱人脱不了关系。”
王后抬着头，随后又摇摇头：“事情不要太早下结论。”柳静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欲言又止。
王后沉吟片刻，便又叹息着说：“可惜了，原本看着王对她们眷恋至深，想将她们收为己用，现在不想又闹出这样的事儿来……”
“不是还有个姑苏夫人么？”柳静柳眉一挑，刻意提醒着，“听说王昨夜留宿承欢殿东殿了，至今儿早上早朝时，才肯离开呢。”
王后看了柳静一眼，没有说话。
良久，她站了起来，拂了拂衣袖说：“昨天你在宴会上也看到了，姑苏夫人生性胆小怯懦，不是个明白人。反倒是那个吴国夫人，伶牙俐齿的，连凌洛裳也拿她没辙，只可惜……”
柳静也跟随着站起了身子，她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好像又吞吞吐吐的。王后早就猜透了她的心思，她斜睨了柳静一眼：“姑苏夫人虽然不是个明白人，但是没有本宫的吩咐，你不准打什么歪主意。”
柳静愕然，不过随即又淡然了起来，跟了王后这么多年了，她的脾性，王后会看不出来？
王后没有再说些什么，她沉吟着，实在不行，姑苏夫人说不定也可以收为己用。她不谙世事么？那么自己就将她好好培养一番。
天已大亮，承欢殿这边更是忙碌纷纷。
西殿那边是没有动静的，倒是东殿那边，光是忙着为西施穿衣打扮这项活儿，就足够侍女们忙活好久了。萧郁蝶在门外，就已经听到了忙碌的脚步声，以及泠雅吩咐而急促的声音。
她暗自笑了一下，便提起裙角走了进去。
不过，下一刻，空气好像就停止了，大家都在那两三秒的时间里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因为她们看到了一个没有裹着纱布，面目狰狞的女人。
萧郁蝶笑了一下，但是她这一笑，倒是让她的脸更加地别扭起来。
西施的脸上，却是跟大家不一样的表情，原本暗淡无光的脸上，在见了萧郁蝶之后，变得光辉熠熠。
泠雅反应比较快，她匆匆走上前来对着萧郁蝶行了个礼，虽然她现在容貌毁了，但是身份还是在的。见泠雅行礼了，其他的侍女也都纷纷反应过来了，皆纷纷行了个礼。
行礼之后，泠雅四下搜寻着，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两位年龄尚小的侍女身上：“香菱，香棠，你们俩怎么跑到东殿这边儿来了！”泠雅没好气地说道，她也是忙糊涂了，竟然疏忽了这两个原本是萧郁蝶贴身侍婢的事，任由她们俩个在这边胡来。
香菱和香棠两个愣愣地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萧郁蝶不禁觉得好笑，不就是自己失个宠吧，有必要连这些个侍女也纷纷跑到东殿来伺候么？看来，这人呀，无论在哪个朝代，都是势力的。
泠雅见香菱和香棠两个依旧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于是便生气地喝道：“还愣在这儿做什么？不会扶小主回西殿梳洗么！”
萧郁蝶笑了一下，摆摆手说：“算了泠雅，她们这样也是人之常情。”萧郁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们两个一眼，香菱和香棠两个立即就心里发毛了。原本是以为，这位越女小主现在失势了，自己好来到东殿这边巴结一下的。但是没想到，这个失势的主，好像不是那么好惹的……
“你们先下去吧。”一直没有开口的西施，此时却开了口。
泠雅见西施衣裳已经齐整，妆容也都上好了，便点了点头吩咐着一众大小侍女说：“都跟着我来。”
待人都纷纷走光了之后，西施这才立马起身，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伏在萧郁蝶的肩上哭出了声来。
萧郁蝶知道她心里的苦，便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拍着西施的背说：“没事的，都过去了……西施，你要学会接受。”
西施泪光朦胧地摇着头：“郑旦……我只要一想起昨晚吴王对我……我就觉得自己好脏……”
萧郁蝶心里难过，可怜的西施，看看她现在这副模样，好像真的不再是往日的那个无忧天真的少女了……
轻轻地放开西施，萧郁蝶犹豫之下，还是说了句：“西施，我对不起你。”
西施犹有泪渍的脸上随即换了一副莫名。萧郁蝶低下了头，紧闭着双眼。
西施没有再想什么，只是轻轻地摸着萧郁蝶的脸，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让她至今也忘不了昨夜的惨况……
“别这样了……”萧郁蝶抬起头来看着西施，“这疤是假的……”
西施听了不知所措，她不敢相信，自己亲眼看见的场景，连御医也诊断出来的后果，竟然是假的……
“西施……我……”萧郁蝶为难地吞吐着。
西施却突然高兴地笑了起来：“太好了，郑旦。”
萧郁蝶惊愕，西施竟然没有怪自己？
“你好坏，害得我担心了你这么久！”西施嗔怪着。
萧郁蝶释然，昨晚开始，她就一直担心西施会不原谅自己，但是现在看到西施这样释然，她自己心里也很开怀。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西施便抢先问道：“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萧郁蝶听后，四下望了一下，便伏在西施的耳边轻声地说了起来。
听完萧郁蝶小心翼翼地诉说之后，西施大惊，随后又小声地说着：“郑旦，你好聪明，要是我也能想到这些就好了……”
萧郁蝶一时间无语。
“其实……”西施沉吟了片刻，“原本我是想到了一死了之。但是，后来我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想到了范蠡……”
萧郁蝶摸摸西施那柔顺的秀发说道：“西施，不要想这些了，都会过去的。也许……等到越王攻破吴国的那天，范蠡会来接你……”
西施猛地抬起了头来：“郑旦，你怎么知道这些？”
萧郁蝶哑然，自己好像暴露得太快了。西施见萧郁蝶不想说的样子，便也没有再相逼，其实，她知道，就算有那一天，范蠡最想要接的人，是萧郁蝶而不是她……
“不过……”西施回过神来笑着说，“你没事就好，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跟别人到处说的。你能告诉我，我很开心，证明你相信我。”
萧郁蝶点着头笑着。
两人聊了一阵，西施突然从自己的梳妆台上取来了一块粉白色的面纱，她善解人意地说了句：“郑旦，这个你还是戴着吧，虽然我知道你脸上的……是假的。但是，一会儿的早会，你这样去，指不定那些个妃嫔会怎样地看你。”
萧郁蝶会心一笑：“我不在乎她们的唾沫星子的，不过……”她笑着接过面纱戴好，“有西施的关心，我只好戴上了，不能枉费你的一番苦心嘛。”
两人则相视一笑。
大概到了辰时的样子，也就是早上八九点钟的时候，萧郁蝶和西施两个已经穿戴好了，而她那没有梳理的头发，也早已让泠雅亲手绾好了髻。萧郁蝶很感激泠雅，她相信自己的眼光，如果有一天，西施要被卷进宫斗中去，泠雅倒不失为一个上好的助手。
太阳已经出来了。
现在是春天，阳光明媚地洒在花瓣上，给人一种慵懒的感觉。萧郁蝶和西施两个带着一众大小侍女正从承欢殿这边出来，准备去那个叫花香里的地方参加妃嫔们的早会。
所谓的早会，不过就是早茶的意思。大家吃过饭之后，都要纷纷地赶到那个地方去集合，接着一起喝喝茶，吃吃点心聊聊天。
这是王后提议的，说是早会，倒不如说是掌握妃嫔们信息动态的一种伎俩。
本章结束